韋圖南道:“師妹你别狡辯,且讓我把話說完。那日師傅死後,我害怕得厲害,在師傅的卧室裡怔了好一會兒。待我緩過神時,便再也找不見你的蹤影,知道你肯定是去偷師父的那本玄微指法了。那本秘籍一直被師傅放在一個鐵箱子裡,你最是熟悉。
“果然等我去翻那個鐵箱子的時候,裡面的秘籍已經被你搶先一步拿了去。當時我心中突然感覺空落落的,心想自己竟然為了一本秘籍,竟然鬼迷心竅,害死了自己的師傅。我愧疚之下,便想将師傅好好葬了,卻又怕半路上被人發現,于是便趁夜将他背上了山。
“半路上,師傅的衣裳被山上的樹枝,蹭落了一小截。我為師傅整理衣裳時,借着月光看見師傅小腹的肌膚上刺着青黑色的蠅頭小字。我仔細一看,竟然是玄微指法的心法秘籍。
“我大喜之下,便将這些秘籍從師父身上剝下,揣進了懷裡,又将他老人家的屍體火化埋葬。”劉驽一聽,韋圖南竟曾經活生生地剝了自己師傅的皮,不由地暗暗皺眉。他沒想到,眼前這位鐵骨铮铮、懸壺濟世的名醫,竟有過這麼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花三娘道:“這麼說你倒是好運,生平唯一的一次做善事兒,便有了這般大收獲。我當年還納了悶,為什麼到手的玄微指法隻有招式,卻沒有心法,以至于我數次修煉不成,原來是被你得去了。”
韋圖南說道:“師妹,你錯了,埋葬師傅是我生平第一次做善事,卻不是我唯一的一次做善事。我當時得到玄微指法的心法後,怕你會暗算于我,便連夜躲進了山裡,以野果為食。
“到了第四天,我看見大約有四百多個人,吹鑼打鼓地進了寨子。我一開始還道是誰家娶新媳婦,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你要嫁人了,而且要嫁的人,還是鼎鼎大名的‘二王之首’王道之。
“我這才想通了,怪不得你要殺死師傅。你是怕王道之知道了你和師傅的那些醜事,不願再娶你。你自己看着自己與師傅生下的娃,也覺得十分礙眼,便索性将他一起毒殺了。你自己辦的事兒,自己不敢承認,又何必誣陷于我呢!”
花三娘吼道:“不錯,我是嫁給了王道之,他是武林的泰山北鬥,比咱們那個師傅,了不起一百倍一千倍。我花三娘向來敢作敢當,天下沒有我殺了,卻又不敢承認的人。
“但是我花三娘自己的孩子,我心疼!我又怎會害他?除了師兄你,那時候還有誰能和我有仇,又會害我的孩子?”
韋圖南道:“師妹,你的話又有誰信呢。你自從得知王道之從風沙鎮的飛摩崖上,得到了《化瘀書》九藏篇,便一心想從他手中得到那九藏篇,好與你手中的玄微指法相驗證,揣摩出指法背後的秘密。
“恰好他對你有所求,來向你提親,你便歡喜得一口答應。你們兩個人,乃是各取所需,沆瀣一氣,又有甚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殺死自己的兒子,對你來說,不是小事兒一樁嗎!”
花三娘道:“好!好!好!你說我和王道之沆瀣一氣,那你自己後來又去了甚麼地方?”韋圖南道:“我韋圖南明人不做暗事兒,我離開寨子之後,便去尋找‘雲飛龍’他老人家了。聽說他的八十一路旋風指獨步天下,因此定然對指法深有研究。我一路尋訪,終于在一處破廟中找到了已經剃度出家的‘玉飛龍’他老人家。”
說到這,他面露敬佩之色,繼而說道:“若不是遇見了‘玉飛龍’他老人家,我韋圖南可能會渾渾噩噩地做上一輩子惡人,又怎能迷途知返,成為後來的名醫崔東陽。”說完他轉身向南方頂禮膜拜。然而他身體究竟太弱,才行完禮便眩暈得幾乎倒地,劉驽見狀急忙将他扶住。
陸聖妍、嶽聖歎、韓不壽和薛紅梅等人,聽了花三娘、韋圖南這對師兄妹的對話後,簡直有些不敢相信。陸聖妍雖自認為心狠手辣,但是花三娘和韋圖南這種戕害同門、殺師滅祖的事兒,她是絕對不會幹的。嶽聖歎雖與她數番起沖突,她出手之時,終究是留了情,并未置他于死地。
公孫茂自從身體好轉之後,一直在懷中亂摸,似是在找殘餘的糖渣。不是又擡起頭看一會兒天空,似是想起了甚麼。劉驽向他靠近過來,将公孫茂扳過身去,要施展玄微指法為他療傷。
公孫茂突然回頭問道:“小馬,你是不是在我頭上撒過尿?”劉驽趕緊松開他,說道:“沒,沒,哪有的事兒!”言語間十分慌張。陸聖妍看着兩人,嘴角含着笑意,也不說話。
花三娘獨自低着頭,嘴中喃喃地說道:“到底是誰殺了我的孩兒,是誰殺了我的孩兒?”她擡頭看了一眼劉驽,說道:“若是我的孩兒還活着,該和你一般大了。”
劉驽聽她如此說,又見她神情落寞,心中頗有些不忍,說道:“你也别太傷心了。”他伸過胳膊,摟了摟花三娘肩頭,花三娘未躲未閃。
韓不壽見狀大驚,直道花三娘會趁機發難,制住劉驽。若是如此,鐵籠車中的其餘衆人皆是身受重傷,可沒有誰會是她花三娘的對手。然而,花三娘竟沒有動手,而是沖着劉驽笑了笑,道:“别安慰老娘,你自己小心着點!”
劉驽得她提醒,轉頭往後一看。那十幾騎人馬不再與契丹人保持距離,而是朝着鐵籠車狂追而來。面對衆多的契丹兵士,這些人臉上竟毫無懼色。
嶽聖歎問道:“花三娘,你怎麼這麼大能耐,竟能讓‘中原十四騎’一路跟着我們?”花三娘道:“我家老頭乃是堂堂的武林泰鬥,這随随便便的十四個人,對他而言,又有何難!”
遙辇泰看着那十四人,臉色肅重。他馬鞭連甩,催動馬匹在陣前來回疾馳,口中用契丹語大聲呼喊,神态頗為悲壯。這些日來,劉驽還從未看見遙辇泰這位契丹硬漢,竟如此神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