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顱剛滾至蛇腹前,便發現蛇腹處的人形突起開始動彈,掙紮,好似即将分娩的胎兒。
它見狀大喜,決定做這個産婆。它咬住蛇皮一撕,隻覺褶皺的蛇皮如紙般脆弱。它輕松地在蛇腹上硬生生地拉開一道長口,在一堆血肉包裹中發現了一個人形。
它料定這人形便是主人,便銜着人形的手将其拖出了蛇腹外。
晴天,陽光初現,從東方的天空投向大地,給滿身血肉模糊的人形暈上一抹金黃。
人形似乎感受到了陽光的氣息,緩緩展開雙臂。怪顱很快發現,人形身上的模糊的血肉乃是一層血膜,于是沖上去又是一口,将血膜嘩啦啦地撕開,一個黑發如瀑的青年從出露出。
劉驽緩緩睜開眼睛,怪顱見狀十分歡喜,它緊緊依偎到劉驽的胳肢窩下,像是一隻溫柔的貓。劉驽低頭朝胳肢窩看了看,不禁皺了皺眉頭。如果這怪顱是貓,那肯定是這世上最醜的一隻貓,不僅醜,而且兇惡。
初晨的陽光溫暖而惬意,劉驽躺在地上不肯動,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懶腰。他似是做了一個極長的夢,在夢裡,他身處茫茫無盡的血海之中,一團朦胧的氣息漂浮在血海之上,不遠不近。他想遊過去看個清楚,可那團氣息總是在距離他三十丈外,難以接近。
血海上寒氣肆虐,凍得他直打寒戰。他隻得運功抵抗,與此同時,他低頭一看,腹間的“新穴”竟然顯露在肚皮之上,黑黝黝地急速旋轉,好似深不見底的黑洞。
無窮無盡的血海之水盡皆被這黑洞吸了過來,湧進黑洞之内。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全身的傷口開始愈合,左兇處由夔王留下的緻命傷口竟長上了粉嫩的新肉。新肉越長越快,逐漸将傷口填平。他伸手撫摸,隻覺肌膚完好如初。
時間飛快過去,看上去望不到邊的血海之水很快被他腹間的新穴吸盡。他腳站在一片龜裂的大地上,擡頭仰望空中那團朦胧的氣息,心中不知不覺間一片凜然,雙膝一軟,下意識地跪倒在地。姿态之虔誠,好似西域波斯的拜火教徒跪伏在聖火跟前。
那團朦胧的氣息緩緩向他靠近,萦繞在他的身邊,最後又都被新穴吸入了腹中。他直感腹間劇痛,疼得滿頭是汗,忍不住滿地打滾。正在此時,他聽見甚物嘩啦啦地一陣響,于是睜眼一看,卻是怪顱正對着自己笑,兩排帶着血迹的黃牙格外滲人,這才明白自己乃是做了一個夢。
他直是不敢相信,自己明明已經被夔王一劍穿心,怎麼還能活在這個世上。他伸手摸了摸左兇,發現并無傷口,又摸了摸後背,由夔王用“秘劍.堰流”留下的那十二道劍創同樣消失不見,乃是大感訝異。
他感覺此時此刻的自己并不真實,仿佛仍處于夢中的世界,心道:“莫非我已經死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阿鼻地獄?”
金黃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告訴他身處的這個世界便是現實。他幼時聽母親說過,地獄中陰風凄慘,根本不會有太陽,更何況是這麼溫暖的太陽。隻有腹間隐隐作痛的新穴尚在提醒着他,自己曾經做過一個十分詭異的夢。
他躺在地上歇息片刻後,便站起身,渾身骨骼噼裡啪啦地一陣作響。怪顱順着他的腿滾了上去,自行跳入了他腰間的皮囊之中。它對自己的這個家早已熟悉,不僅熟悉,而且喜歡。
劉驽環望了一眼四周,周遭的甬道一片坍塌,露出頭頂上方的大片天空。他瞅了眼腳下的萬靈大蛇,隻見其萎縮得隻剩下一張丈許長的薄皮,頭頂的三道金紋而今黯淡無光,也不知那麼大的一個龐然大物怎地會突然變成這樣。
他無法作解,隻得搖了搖頭,雙腿發力一縱,施展出乾坤迷蹤步法,從坍塌的甬道壁上飛身直上,繼而躍出了土坑。他發現自己正立于原先踏入的那個祠堂院子中,院子裡一切如初,便連起先進門時看到的那把掃帚,也仍然靜靜地擺在牆角裡。不同的是,祠堂的屋子已經徹底坍塌,腳底下多出了一個大坑。
隐隐的戰鼓聲、兵器交接聲從遠方傳來,告訴他雍州城牆上應是展開了一場極其激烈的攻防戰。他推開院門,快步朝交戰的城牆方向走去。他絕不能容忍雍州城就此陷落,讓三十萬百姓流離失所,被敵軍殺害。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是千百年來,在每個王朝的崛起和衰亡過程中普通百姓都無法逃脫的厄運。但今日既然讓他碰見了,便絕不能坐視不理。他兇中激情澎湃,心中那抹來自草原的記憶被喚醒。當年他手持虬龍巨槍,于數十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而今也絕對不遑多讓!
他剛走出數步,便聽見不遠處傳來隐約的求救聲,聽聲音是一男一女。他側耳屏聲傾聽,發現聲音傳來的方位乃是二十步外的一處地面,于是飛步過去,舉起右手,一掌朝地面拍下。濤聲四起,土石崩飛,一個漆黑的洞口出現在他的面前。
兩個滿是泥巴的人頭從洞口下方伸了出來,看樣子應是一男一女。劉驽識出二人正是馮破和花流雨,這二人手中齊力擡着一個金色的箱子,看樣子已然将其視作了至寶。
劉驽蹲在洞口,俯視腳下的二人,“你們受了如此重的傷,能活下來真不容易!”
馮破低聲歎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是……真……真不容易。”經曆了這一場生死劫難之後,他鮮活的一條命剩下連半條都不到,早已沒有了原先的傲氣。
花流雨跟着點了點頭,氣若遊絲,“若不是你……發現了我們,我們恐怕……恐怕真的死了。密道裡甚麼都沒有,隻有這一隻箱子。好在箱子并……并不沉,我們便把它帶……在了身……身邊。”她低頭望了眼那金色的箱子,又擡頭看向劉驽,“隻要你肯救……救我們上來,那我們保……證,這隻箱子歸……歸你。”
馮破趕緊附和道:“是的,歸……你!”
二人已是筋疲力盡,遍體鱗傷,身體狀況極差,再這樣耗下去,恐怕支撐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