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之!”林言一改往日作風,直呼其名,他最恨攔自己路的人,一定要往死裡打擊,“你莫要将天下人都當作了傻子,你表面上輔佐大王,其實還不是為了你自己!你故意裝作禮賢下士、關愛黎明百姓的模樣,其實早就有了不臣之心!”
王道之全然沒有為自己辯白的打算,淡淡地看着林言,問道:“老夫所作所為無愧于心,上對得起大王,下對得起黎明百姓,林将軍何以見得我有不臣之心?”
林言冷笑一聲,“你武功高強,天下無人能比,明明一拳便可擊殺千人,即便長安城十萬守軍一起結伴攻上,對你來說不過是一百拳的事情。若是你肯全力施為,咱們幾天時間便可攻下長安。可你這些年來卻一直在勸大王困守長安,不願發力攻打長安城,白白耗費了四年時間,你這不是為的私心又是甚麼?”
黃巢靜聽兩名屬下争吵,面色平靜,在馬背上抱緊了雙臂,沉默不語。
王道之見大王不作聲,不由地輕歎了一口氣,他接下來的話表面上說給林言聽,其實是在勸解大王:“所謂征伐并非僅是殺戮,林将軍,若是依你之見,我不妨将全天下的人都殺了,讓大王做萬裡焦土之上的皇帝。可是這樣做真的好麼?我們這些人當年之所以起事,為的是打破門閥士族對普通百姓的剝削,建立一個人人平等、天下大同的全新中華。單純的殺戮有違我們的初衷,隻會讓我們走上歧途!”
林言連連搖頭,“你莫要偷梁換柱,我說的是攻打長安城,不是甚麼殺盡天下人。你四年前若是肯攻下長安,那麼大王早就當上了皇帝,我們又怎會處于今天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
黃巢在旁聽了林言此話,略微皺了皺眉,卻也未說話。
王道之将大王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林将軍此言差矣,長安乃是我中華文化繁盛之地,怎可因戰火而毀于一旦。我之所以勸大王圍困長安,為的乃是讓此城不戰而降。如此也可讓天下諸侯知我義軍仁慈,必然望風歸降!”
林言冷笑道:“可如今的形勢卻是長安城内的守軍在那個叫劉驽的人的帶領下愈戰愈強,我軍已然失去了攻城的先機,兵士們隻能在這料峭的寒風中艱苦度日,士氣低落不振!”
王道之長歎一口氣,“那個劉驽确實是年輕一代人中的豪傑,遠遠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若不是他,隻怕長安城早已降了。”
林言緊盯着王道之,“呵呵,出乎意料?這一切事情都是因軍師而起,難道軍師不願承擔責任麼?”
王道之面色凝重,“前次戰役失利,我确實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一點我自會承擔!”
他轉身向首領黃巢拱手施禮,誠懇道:“如今義軍身處困境,屬下難辭其咎,還請大王降罪!”
黃巢聽後微微苦笑,這才開口道:“軍師随我征戰多年,勞苦功高,怎能說罰便罰。咱們還是着眼于當前事,把那叛逃的王仙芝追回來罷!”
王道之松了一口氣,點頭道:“此事屬下已有主意,還請大王放心!”
他突地從馬背上縱身躍起,身形好似一條矯健的蒼龍,劃破了曠野中寒冷的秋風,頃刻間已身在數十步外。
他追向王仙芝西逃的方向,步伐甚疾,身軀與空氣急速摩擦,産出的聲音好似龍吟一般嘹亮,響徹了長安城外。
黃巢聞聲色變,緊抓着馬缰的雙手微微一顫。
林言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望着遠處消失成黑點的王道之,“大王,軍師武功太高,幾乎無人能夠制他。軍中甚至有謠言說,大王并不是真龍天子,不過是在為軍師作嫁衣而已。為保軍中安甯和大王的安全,還請大王允許臣帶兵夜夜戍守帳外!”
他想借機掌握大王身邊的親兵,好讓自己在義軍中的位置更上一層。
黃巢低首,艱澀地一笑,“軍師在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你即便帶兵馬守着我又有何用。況且軍師與我相識于微末之時,必然不會負我,你們成天想這些,不過是杞人憂天而已,還不随我去追王仙芝!”
他話音未落,胯下馬匹已經沖出,向遠方王道之消失的地平線處追去。林言和諸将見狀,不敢怠慢,隻得策馬緊跟。
一行人追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遠遠望見王道之獨自站在生滿荒草的原野上,攔住了王仙芝麾下二十萬大軍的去路。
那茫茫似海的一大片人馬,竟然在這個長相普通的老者面前怯懦得像一隻羔羊,絲毫不敢亂動。
大将軍王仙芝深知王道之武功的厲害,在衆多骁騎的護衛護衛下,遠遠地向王道之喊話:“軍師,我并不想反,隻是眼下冬季将至,而我軍糧草不足,繼續圍困長安城已經無甚意義。我此行不過想帶兵轉戰其他州郡,待來年春天再與大王合兵一處,共同攻打長安,擁護大王做皇帝!”
他為了保命,撇清自己與唐廷之間的關系,命一群持刀力士押着十數名唐廷使者走向陣前,其中領頭的那名使者長得白白胖胖,正是兵部尚書裴元,一邊喊道:“都怪這些唐廷的說客蠱惑了我,我這就斬了他們,向軍師和大王謝罪!”
王仙芝說着用手做了個砍頭的姿勢,持刀力士們紛紛将這群唐廷使者按着跪在地上,舉刀正要砍頭。
裴元臨死不懼,強自擡頭,扭身向躲在軍中的王仙芝怒喝道:“大将軍,你早就對朝廷心慕不已,數番派人送信說要歸降,怎地今日卻怕了這些亂臣賊子!你此行此舉,能對得起皇上的知遇之恩嗎!”
王仙芝聽後惱羞成怒,他沒想到這個死胖子臨死都要給自己潑一瓢髒水。自己連那個唐廷皇帝的面兒都沒有見過,哪裡來的甚麼知遇之恩,氣得向持刀力士們喊道:“這奸賊竟敢在軍師面前污蔑我,你們将他亂刀砍死!”
持刀力士們聽令後忙将裴元踢翻在地,不顧其掙紮,紛紛舉刀欲砍!
“且慢!”王道之突然大聲喝止,“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大将軍此舉有辱我義軍名頭,不如放了他們吧!”
王仙芝見王道之放話,不敢擅作主張,隻得向那些持刀力士下令道:“算這些唐廷奸賊好命,就依軍師的,将他們暫且看管起來!”
裴元直感按在自己身上的重力陡然一松,從地上爬起,擡頭望向不遠處的王道之,拱手道:“王大軍師與朝廷大理寺卿劉大人乃是忘年好友,又受朝廷秦國公之爵和并州刺史職務,今日您救下在下一命,在下必不相忘,等回去後必定會禀報劉大人!”
他貌似感謝,其實一心想要在義軍衆人面前挑撥王道之和黃巢等人之間的關系。
王道之聽後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救此人一命,此人反而要拉自己下水,他正準備說話,卻發現黃巢已經策馬趕到,于是心中主意一轉,将為自己辯解的想法暫時抛開,欲要為義軍全盤大局幫王仙芝說幾句好話。
他轉身向馬背上的黃巢施禮道:“啟禀大王,大将軍此番之所以率衆離開,不過是受了唐廷蠱惑。還請大王能夠赦免了大将軍,兩軍協同一緻,趁冬季到來之前攻下長安城!”
王仙芝聽見軍師幫自己開脫,心中大喜,眼下對他來說,保住性命才是第一要務,連道:“正是,正是。啟禀大王,屬下剛剛得到軍師點醒,方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甚是糊塗。屬下願意率衆返回大營,任憑大王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