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不壽聽了韋圖南的話後,心中有些疑惑,“江湖上确實傳聞玉飛龍老前輩有一個孩子,不過聽說那個孩子應是在長安的大唐宮廷内院裡,怎麼突然變成了契丹公主?”
韋圖南道:“韓公子有所不知,玉飛龍老前輩的那位紅塵伴侶,乃是一位來自契丹都波部的奇女子。他們二人生下的女兒,因此也就有了胡人血統。
“韋某也是近年來方才打聽到,十一年前,那時唐庭聲威猶在,現在這位名叫柳哥公主的幼女,被唐室當作宗室女子,以和親之名送到了契丹。粘珠可汗嫌此女年歲太小,他又不敢得罪唐庭,因此便以此女有契丹血統為由,将其立為了契丹公主,賜她‘柳哥’之名。
“諸人可以想一想,這柳樹乃是南人之物,草原上哪裡有柳樹啊。粘珠可汗以‘柳哥’賜名這位女子,想必她肯定是來自中原了。”
韓不壽問道:“話雖如此,此事究竟與閣下無關。閣下又怎會對柳哥公主如此關心?”
韋圖南歎了口氣,似是在遙想當年,“實不相瞞,玉飛龍他老人家于我韋圖南有再造之恩!當年我不過是個欺師滅祖的糊塗蛋,自私自利,狼心狗肺。有一次我因一件陳年仇隙,伺機毒殺了龍虎山掌門人馮義宏。正在我被龍虎山衆人圍攻之時,是玉飛龍他老人家救了我。他說我罪不至死,又苦口婆心地将我引上正途。
“他老人家偶然間曾跟我提起過,他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便是沒有找到自己的親生閨女。我将他的這一句話牢牢地記在心裡,這些年我數趟來訪契丹草原,便是為了打聽玉飛龍他老人家親生閨女的下落。
“就是在去年,我終于打聽到了,這個柳哥公主就是從唐廷送過來的那個宗室幼女,定是玉飛龍他老人家的親生閨女無疑。我曾數次想接近可汗龍庭,帶走柳哥公主,卻都陰差陽錯,未能成功,否則也不會有現在的棘手事兒了。這一次耶律适魯預謀叛亂,而柳哥公主被裹纏其中,她的處境必然是十分危險,我韋圖南不管想甚麼辦法,也定要救她出來的!”
韓不壽道:“既然如此,我們這些人合夥救下粘珠可汗便可,你們又為何苦苦想要得到這本李衛公的《六軍鏡》書呢?”
遙辇泰答道:“韓公子有所不知,耶律适魯雇來的那些武林高手即便可以殺死我的王兄,卻殺不光他的所有部衆。我們契丹軍隊和你們中原軍隊不一樣。你們中原軍隊行止進退,皆由一名将官發号施令。而我們契丹人則是天生的戰士,十人一伍,各自為戰,便可将敵人打得落花流水。至于将官,隻是起到約束的作用,即便死了,影響也不大。
“所以,耶律适魯若是想真想叛亂,他除了雇傭一大批武林高手之外,勢必還要派出大批人馬,對附屬于我們遙辇氏的部衆進行清剿。否則這些部衆群起而戰,他勢必不是對手。而我若是能得到李衛公的《六軍鏡》書,依李衛公的兵法帶領部衆,定能将耶律适魯的人馬打得落花流水。”
韓不壽一聲冷笑,“等三王子打敗耶律适魯之後,勢必就會想着統一契丹八部,成為‘一聲令下、萬人服從’的新一代可汗了吧?到那時,你便會想着南下攻打我們中原了。這等事情若是讓家師碰上,他是絕對不會允許《六軍鏡》書落在你手裡的。”
遙辇泰連忙伸手辯白道:“這個請韓公子放心!我的王兄仍在,我遙辇泰絕對沒有不臣之心。而我的目的也隻有一個,那便是保住我們遙辇氏一族,不要受那耶律适魯的侵擾。”韓不壽聽後思忖了片刻,目光從衆人臉上掃過,“依在下看,這本《六軍鏡》書隻能交給一個諸位都信得過的人保管,三王子若是想得到書中的計策,自可向那人詢問。”
衆人知他所說的那個人是誰,目光紛紛落在劉驽的身上,此子正直憨直,是衆人唯一信得過的人選。公孫茂掏出懷中的《六軍鏡》書,塞進劉驽手中,“這個意見,我同意!”劉驽道:“好,這本書我拿着!”他翻開書的扉頁,隻見紙張已略微泛黃,用小楷寫着:“贈吾兄仲堅!”
衆人見後皆是大驚,陸聖妍道:“這仲堅二字不就是虬髯客的真實姓名嗎?”韓不壽道:“不錯,正是他。相傳虬髯客當年遙遙見過太宗皇帝李世民一面後,認為其人才是真龍天子,自此之後,他便喪卻了争霸中原之意。據史書上說,他後來組織了一支千人隊征服了東海扶餘國,在那裡當了皇帝。這本《六軍鏡》書應該就是李衛公贈送給義兄虬髯客,教他行軍打仗的。”
嶽聖歎已從先前的萎頓中擺脫出來,這時他開口問道:“那這本《六軍鏡》書應該跟着虬髯客去了東海扶餘國才對,怎麼會在這裡被發現?”韓不壽對他的蓬頭垢臉不以為意,臉上隐約中還有些許快感,或許他從不願意看到任何喜歡張惠的人會過得很好,“其實問題就在這裡,我們這些人中又有誰真正到過扶餘國呢?扶餘國隻存在于文字典籍中,有如東海蓬萊仙島一般渺不可及!”
嶽聖歎有些吃驚,“你是說那個扶餘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虬髯客後來的經曆都是假造的!?”
韓不壽點頭道:“應是如此,太宗皇帝李世民那樣的雄主,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他連窦建德(隋末農民軍領袖,曾與李唐争雄天下。為人有仁德,且兇懷大略,頗得民心。)都未放過。他若是得知虬髯客有圖謀天下之志,又怎肯輕饒于他?”
韓不壽的這番言論直聽得衆人驚了,遙辇泰緊鎖眉頭,“韓公子,你的意思是說虬髯客從未去過甚麼扶餘國,那隻是你們中原朝廷史官的一番粉飾而已嗎?”韓不壽的目光落在石台下散落一地的白骨上,“三王子猜得大緻不錯,虬髯客當年應該是計劃率軍攻打高句麗,卻未能成行。估計這個虎冢,就是李衛公當年為了營救虬髯客造下的。
“韓某自從進墓之後思索了許久,想這李衛公養虎乃是後世史官所書。當時的左右仆射房玄齡和杜如晦等人皆是文采斐然,然而在他們留下的著作中,從未提及過李衛公養虎一事。因此韓某敢斷定,這在當年應是一件頗為忌諱之事。”
遙辇泰點頭道:“如果有一件事情能讓房玄齡、杜如晦這些人忌諱,那就決計不是小事了。我現在有點明白韓公子的意思了,你是想說當年李衛公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虬髯客藏在虎皮之中,帶出了長安城,送到了草原上。而房玄齡、杜如晦等人都是李衛公的生平好友,皆願為他隐晦,不欲往外宣揚?”
陸聖妍靜靜地聽着衆人說話,一直語不發,這時開口道:“咱們先前進入這虎冢的第二層隧道時,看那牆上的漫天星辰裝飾,倒像是帝王的陵墓。如今聽諸位說這虬髯客本就是存有吞并天下之志的人,用此陵墓來配他,倒也是不為怪了。”
韓不壽道:“你們說的都不錯,當年虬髯客藏在虎皮之中,逃離了長安,來到了草原。這座虎冢于他來說,與其說是一座陵墓,倒不如說更像一座宮殿。”他轉頭看着越兀室離,道:“所以你說這座虎冢更像是一個活人住的地方,那些機關不過是一把把的門鎖,是十分正确的。”
越兀室離的心緒顯然并不高,他隻是微微一笑,時不時瞟向韋圖南的右手,其人中正捏着他那隻小鼠同伴的屍體。韋圖南擡頭望向石洞穹頂,似是不經意地避開他的目光,“韋某現在疑慮的事情隻有一點,這麼大的虎冢,李衛公是如何瞞着朝廷悄悄造出來的。”
韓不壽笑道:“韋先生應該讀過史書,知道當年李衛公北征突厥時,曾在此地被契丹名将阿史那思摩殲滅了一個千人隊,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打敗戰。”韋圖南一點即明,“你是說,那場敗戰是假的,那些人根本就沒有死,而是在這裡修陵墓!”
韓不壽道:“是的,那些人修完陵墓之後,本是要死的。但是李衛公心地仁慈,便将他們統統饒了性命,又在此地建了一座軍寨,便是我們居住的烏雲堡。他命那些軍士在此駐守,永世不得回歸中原,而中原人因此也無法得知虎冢的真實内幕。”
遙辇泰點點頭,肯定了韓不壽的說法,“烏雲堡方圓數裡内的那些墳墓,樣式都是你們中原人的。這些墳占去了我們不少草場,前兩年有很多牧民想要将那些墓挖走清掉,都被我阻止了。”韓不壽感到有些奇怪,問道:“既然不是你們契丹人的墳墓,三王子為何不允許那些牧民清掉那些墳墓?”
遙辇泰咧嘴一笑,“現在也不用瞞着你們了,其實虎冢的事情我們契丹人早就知道,并且明白其中藏有李衛公的兵書和武功秘籍。但是大家誰也不清楚,這座虎冢具體的方位到底在哪。是以草原上隻要是中原人的建築,我們都不許部衆亂動,直盼自己哪日能從中發現一絲蛛絲馬迹,找出虎冢的下落來。”
韓不壽眼中閃出一絲銳光,“三王子,你們是從何時得知虎冢之事的?”遙辇泰撓了撓頭,“三十年?二十年?不對,應該是十多年前。可是想起來,卻又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就像是從父輩那裡留下來的傳說!”
韓不壽轉頭又向韋圖南問道:“那麼請問韋先生,你又是甚麼時候聽到李衛公‘明月照松間,一二三四五’這首詩的?”韋圖南眼睛睜得渾圓,“這首詩,不是一直都有的嗎!?”
韓不壽搖頭道:“不對,不對,你再想想!”韋圖南思考了片刻,說道:“就我本人而言,那是從一本詩抄上看見的。”
韓不壽追問道:“一本詩抄?是在哪一年、由誰抄下的?”韋圖南遲疑了片刻,說道:“這個不清楚,不過從紙張來看,應該差不多有十年的時間。”
九毒老怪聽到這,神情變得十分激動,“你們都聽聽!在草原上,契丹人的虎冢傳說是從十多年前開始的。在中原,李衛公的詩也是十多年前開始流傳的。這虎冢根本就是個大陰謀!一定有一個人藏在暗處,故意到處散播謠言,好讓大家都來到這虎冢,他是要害死我們啊!”
說着,他狠狠地瞪了花三娘一眼,吼道:“花三娘!老子啥話都告訴你了,該交出你的胭脂黃了吧,老子不想死在這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