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門,位于外城東側,乃是長安城的主門之一。近日來,此門正面承受了黃巢、王仙芝大軍的多次攻打,城牆早已破損不堪。
劉驽站在春明門的城牆下,眺望向城外,隻見護城河畔皆是義軍紮下的營地,密密麻麻地向遠方延伸過去,好似汪洋大海一般。
根據狄辛提供的線報,城外的義軍足有一百二十餘萬,戰馬十二萬三千匹。
想對付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最起碼需要十萬人馬,不可再少。
劉驽轉臉向跟在身後的顔烈問道:“城裡能動用的兵馬總共有多少?”
“我們目前共有士卒五萬四千人,戰馬六千二百匹。”顔烈連忙答道。
劉驽聽後皺了皺眉頭,“神策軍也屬于禁軍,他們有多少人馬?”
顔烈答道:“神策軍大抵有士卒三萬,戰馬兩千餘匹。如今掌管神策軍的人是大内太監魚恩義,此人素來嚣張跋扈,連夔王在世時都要給他三分面子,隻怕劉大人調不動他。”
劉驽冷笑一聲,“如今連皇上都不敢露面,一個太監再跋扈又能如何。你就帶着人馬跟我去神策軍大營。”
顔烈聽後一愣,“帶兵進宮嗎,這可是死罪,還請劉大人三思。”
劉驽長歎了一口氣,道:“權宦禍國,我們必須為君上分憂,拔除這等奸賊。眼下軍情緊急,來不及用一般的溫柔法子了。”
他看了眼顔烈,“将來若有罪責,全都由我承擔。顔将軍不必多慮,我們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朝廷。”
顔烈張了張嘴,沒敢說話,愣了好久後一跺腳,随即跑下城去點将。
未幾,劉驽和顔烈帶着幾十名親兵向神策軍的方向馳騁而去,蹄聲轟響如雷。
……
神策軍大營内。
魚恩義身穿紫色的袍服,躺在一名歌妓的懷裡,不停地揉捏着這名女子溫潤的細手。歌妓被他摸得癢個不停,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兩名神策軍副統領恭敬站在一旁,其中一人手持銅盆和毛巾,另一人端着個盛有各式精緻糕點的漆盤,不時小心翼翼地将一塊糕點送到魚恩義的嘴邊,“義父,慢點吃,别噎着!”
除去這幾人外,大營内還站着數十名裨将、副将。這些人個個束手而立,不敢發出絲毫聲音,生恐壞了魚總統領的興緻。
一名身穿青衣的小太監拿着本花名冊,在這些神策軍将領中走來走去,認真辨識每一個人的面孔。
小太監每走到一處,便冷冷地說一句,“擡起頭來!”
這些将領也不敢違抗,個個乖乖地擡起臉,任憑小太監瞅着鼻子眼睛仔細辨識。
魚恩義從歌妓兇口的聳立雪峰間擡起頭,目光在衆将的臉上掃視了一圈,露出淡淡的微笑。他若隻是為了狎妓,自然不必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可眼下時局紛亂,他不得不出面安定人心,并為自己人安排好以後的路。
他今天招來這些将領,為得是商議一件大事。既然是大事,那麼神策軍大營内的大大小小将領都必須要來。若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他甚為統領大人必将顔面無光,何以繼續統禦神策軍?
小太監終于點完了人名,小跑到統領大人面前,“啟禀大人,一個都不少,都來了!”
魚恩義好容易松開了歌妓的手,緩緩站起身來。
那名捧着銅盆和毛巾的副統領立馬走過來,“義父,擦把臉,提提神。”
魚恩義嗯了一身,慢條斯理地從這名義子手裡接過浸濕的毛巾,在臉上抹了幾把,又擦了擦手,扔回了銅盆裡。
他開始在衆将面前慢悠悠地踱步,腳步輕的像一隻貓。他走至一名副将面前,将鼻尖湊到此人的甲胄上,仔細嗅了嗅,随即皺起了眉頭,“有血腥味兒,還有土味兒,你上城牆殺過人?”
那名副将額頭上冷汗涔涔,“前番明德門告急,顔烈統領派人向卑職求援。卑職看在皇上面兒上,于是帶兵去城門口走了一遭。”
啪!
魚恩義一巴掌甩在這名副将的臉上,“本官跟你們說過多少次,神策軍從來都不歸禁軍管轄。明德門即便丢了,幹你們甚麼事兒。究竟你是統領,還是我是統領,到底誰說了算?”
那名副将捂着臉,連連認錯。其餘諸将見狀也敢怒而不敢言,紛紛低下了腦袋。
魚恩義冷哼一聲,“如今天下大亂,咱們神策軍更得明哲保身。隻要人馬還在,咱們就不會吃虧,懂了麼?那個大理寺卿劉驽是個會蠱惑人心的小人,你們都必須提防他,明白嗎?”
“明白!”衆将低聲答道。
他們中許多人都是熱血男兒,卻偏偏為這麼一個沒有血性的閹宦挾制,礙于全家老小都要仰仗這份俸祿活命,是以敢怒而不敢言。
魚恩義自以為目的達到,冷笑道:“本官今天召集你們,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穩固人心、保存我們神策軍的實力。你們莫要笑我鼠目寸光,我這都是為了你們好。生逢亂世,手裡若是沒有點兵馬,誰能安然活命,還怎麼保護皇上?”
他指了指剛才挨了他一巴掌的那名副将,“此人違我軍令,拖下去斬了!”
那名副将一聽,慌忙跪倒在地,哭求道:“統領饒命!”
他心裡明白,自己若是死了,家裡的妻兒老母恐怕都要喝西北風去,在這亂世裡活不過幾天。
魚恩義不為所動,他此番這樣做,正是要在衆将面前殺雞儆猴,以儆效尤,于是手一揮,“現在就殺,省得聒噪!”
兩名神策軍兵士從門外沖了進來,拽着跪在地下哭泣磕頭的副将便往外拖。
其餘衆将見狀紛紛下跪求情,魚恩義絲毫不為所動,命小太監上前挨個扇巴掌,噼裡啪啦聲不絕于耳。
正在此時,一陣旋風從大營外面刮來,激得衆人發髻紛散。
劉驽一馬當先,騎着馬徑直沖進門來。魚恩義還未緩過神來,便被他一巴掌呼在腦袋上。
隻見魚恩義的腦袋如陀螺般在脖頸上旋了七八圈,等停下來時整個人已是氣絕身亡,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衆将見狀大驚,一時間鴉雀無聲,盡數林立在地。
那兩名認了魚恩義作義父的副統領都是精明人,率先反應過來,他們明白面前這披發煞神是敵非友,于是奪門便逃。
劉驽冷冷一笑,雙手箕張,掌心真氣轟鳴。
那兩名副統領還未逃出幾步,便不由自主地被勁風裹挾着倒飛回來,口中發出慘呼:“啊!”“啊!”
劉驽雙掌齊下,将兩人拍作爛泥,慘呼聲嘎然而止。
這一切說來長,其實不過發生在數息之間。兔起鹘落之快,令在場的神策軍諸将不知所措。那名原先負責伺候魚恩義的歌妓癡呆了片刻後,驚得啊地叫出聲來,拔腿往影壁後方驚慌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