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驽抓住了上泉信淵握刀的手,将此人三尺長的太刀按回了鞘裡,“放心,狄公子會沒事的。”
他的聲音有些無力,心裡仍懷着對狄辛的愧疚。狄辛因他落難,而他對此卻無絲毫辦法,連說一句鼓氣的話都顯得沒有底氣。
上泉信淵看出了他的傷神,點了點頭,“我現在就去孫府看看。”
他本已一夜未眠,此刻竟毫無睡意。
“好,你多保重!”劉驽拱手與他告别,身子微微搖晃,手背上的鱗紋已是略微有些發紫。
“劉大人,你最好找個大夫看看,是不是得了甚麼皮炎症?”上泉信淵最後叮囑道。
“嗯!”劉驽随口答了一聲,心裡明白這是萬靈大蛇之力在自己體内愈發肆無忌憚地發作起來。
他目送上泉信淵提着太刀,踏着木屐,大步走出了大理寺的大門,乃是輕了輕地歎了口氣。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寺裡的大小差吏陸續過來當差,按照慣例先是齊聚于大堂之中。
他強自按捺内心中劇烈湧動的殺機,借着炁的力量将體内的萬靈大蛇之力強行壓制住,使得鱗紋暫時從他的臉龐和手背肌膚表面褪去。
他登上大堂,隻見台階下的衆吏比之昨日乃是收殓了好多,個個表現得恭恭敬敬。
這些人皆是低着頭,不敢擡眼看他。他們都見識過正卿大人使用雷霆手段處置了違法之徒,此刻又怎能不感到心驚?
台下靜默無聲,落針有音,這些人連互相說句話都不敢,一個個地隻敢悄悄用眼神彼此示意。
劉驽對此都看在眼裡,卻也不開口說破。
終于,那幸存的另一個寺正捧着一份卷宗,戰戰兢兢地走上前。
從台階下到正卿大人的案前不過十步路,他卻走得跌跌撞撞,幾次差點被台階絆倒。
“禀……禀報大人,牢裡面那些個被冤枉的犯人皆已放了,這是對他們最終定案的卷宗,還請大人過目!”
“嗯!”劉驽接過案卷,按在手下,并未打開,“退下吧!”
他相信經曆過昨天的殺雞儆猴之後,這些人短時間内不敢再在他的面前動甚麼手腳。
接下來的事情有些無聊,吏員們呈上來的都是些枯燥的公文和例行之事。若非這些吏員不值得信任,他甯願将這些雜事都委托給他們辦理。
這種沉悶的氣氛一直持續,直至被衙門口傳來駿馬奔騰聲打斷,他方才又一次從案前擡起頭。
大内隐衛龍組的十名隐衛在衙門口外翻身下馬,将馬匹交給一旁守候的衙役們後,齊齊走進了大堂,翻身拜倒在地,“參見大人!”
相比台階下的一衆文人吏員,他們的聲音聽起來洪亮而有力。
“都起身!”劉驽笑着從案前站起,示意衆人免禮。
他掃視了一圈台階下的衆吏,“你們都退下吧,今日公事就到這裡。”
衆吏聽言後皆是大松了一口氣,忙不疊地逃離了大堂,向院中各自的分署趕去。
大堂之上,隻剩下十名隐衛雄赳赳地站立在原地。
對劉驽而言,這些人皆已跟随了他數月,經曆過時間的考驗,都是值得信任之人。
“請問大人有何吩咐?”為首的一名隐衛走出行列,上前請命。
劉驽在十人面前來回踱步,最終停下腳步,說道:“此番我有一件要事拜托你們!”
“大人請講!”那名隐衛忙道。
“幫我找到一個白發老者的下落。”
“老者?”
“是的!”
“大人可知道那老者的模樣?”那隐衛趕忙向一旁的同伴一招手。
又有兩人從隊列中走出,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卷紙,上前鋪在台階上的桌案上,另一人從懷中掏出筆墨,豎耳聆聽,隻等劉驽描述出那老者的外貌身材。
這些隐衛個個都是大内的精英,偵查辦案的好手,若論起找人,大理寺的這些衙役恐怕一百個都比不上他們中的一人。
劉驽閉目略微回憶,緊接着向這些人描述出昨日那所見坐于輪椅中的田令孜的模樣。
他親眼看見夔王對此人用情至深,無論何時都決然不會輕易棄開此人不管。
田令孜腿腳不便,加上不會武功,比起尋找夔王,派出去找此人簡直要容易出千萬倍。
他相信隻要找到了田令孜,那麼夔王自然會再次露出廬山真面目,到時候他順藤摸瓜自然也能找得到狄辛。
兩名隐衛依據他的描述畫好田令孜的畫像,捧到他的面前。他點頭确認,這二人又捧着畫像展示給其餘八人看,八人皆是凝眉仔細觀察,暗暗将紙上畫像記進心裡。
“大人,那我們甚麼時候出發去找人?”那名最先走出列的隐衛問道。
“等你們休息好就可以過去,先讓府裡的仆役帶你們下去安排住宿。”劉驽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隐衛趕忙施禮,請示道:”住宿隻是小事,随時可以安排。大人若是同意,我們現在就去找人。“
劉驽深歎了口氣,拱手回禮道:“那就有勞各位了,若是遇見危險,請注意回避,萬不可因為冒失喪了性命,若是拿不準形勢,最好先派人回來通知于我。”
十名隐衛連忙答應,收起田令孜畫像,齊齊向他告别後,轉身邁步走出大堂。
片刻後,衙門口外群馬嘶鳴,伴随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十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劉驽轉身走下台階,向大堂的後門走去,心情無比沉重。他的計劃很完美,唯有一點是無法繞過去的險阻——夔王的武功遠超過他,隻要這一點不被克服,那他永遠也赢不了此人。
說不定他再次找到夔王之時,便是他喪生于此人手下之日。
他走到門檻前,扶住門框細思了一陣,正欲邁步走出門,向那偏殿的書房走去時,身後傳來一聲女子的聲音,略微帶着哭腔。
“劉驽,你真的好狠心。我義父哪裡惹到你了,你怎麼能殺了他?!”
李菁不知甚麼時候出現大堂門口,雙眼哭得紅腫。
劉驽轉過身,在見到她後勉強從嘴角擠出一抹微笑,“你怎麼來了,怎麼不先告訴我?”
“别跟我假惺惺的,你連笑都這麼假,比哭還要難看!”李菁雙手從背後拔出雙刀,刀尖向前。
“總比直接哭要好罷,我不想讓你擔心。“劉驽低聲為自己辯解道。
不知為何,每次在李菁面前時,他都好似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底氣。即便他是對的,此刻決也不想再辯解半分。
“别做白日夢了,我才不擔心你,我隻擔心我義父,是你殺了他!”李菁哭着沖上前,将雙刀搭在了劉驽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