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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節曹氏東籬

飒飒西風 居簡 2824 2024-01-31 01:03

  劉驽靜靜地聽完了這名隐衛的哀歎,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方才下令道:“王具,你上前敲門吧!”

  這個名叫王具的隐衛聽後怔了怔,接着翻身下馬,一路小跑至緊閉的刑部大門前,叮叮咚咚地開始敲起門來。

  刑部府衙院内的差吏聽見了外面的聲音,急忙跑出來開門,客客氣氣地将衆人迎進了院子。

  刑部衆吏早已聚集在門後,見正卿大人駕到,齊齊匍匐在地,對着馬頭拜道:“參見正卿大人!”

  他們早就接了中書省的谕令,知道今日大理寺卿要親自來提審犯人,因此特意召回了部分在家歇息的差吏回來辦事。至于刑部尚書大人本人,據說仍留在自家院子裡鬥蛐蛐呢,絲毫沒有來坐堂的意思。

  “嗯,都起身吧!”劉驽坐在馬背上沖着刑部衆吏擡了擡手。

  他在這些人中略略掃了幾眼,隻見來這些的刑部官吏中,位階最高者不過是個員外郎,心中不由地一陣歎息。

  這些刑部官吏聽令後趕緊起身,他們皆是癡癡地望着眼前的大理寺正卿大人,眼中直冒光,“不敢,不敢,劉大人您請!請!”

  由于朝廷财政緊張,刑部的饷銀已經斷了數月,這些人個個家裡早已窮得叮當響。

  他們素聞大理寺薪俸照常,對此垂涎三尺,此刻正好碰上正卿大人,怎能不拼命湊近過來套近乎。

  這些人圍着正卿大人,有的牽馬,有的帶路,有的護在馬匹的兩側,口中紛紛說些有的沒的的話,直盼正卿大人能對自己青睐有加,将自己調到大理寺那邊當差。

  劉驽當然清楚這些人心裡的想法,可他深知,時局若繼續惡化下去,便連他自己麾下已有的這些官差衙役的俸祿也不容易維系,若是再增加些人口,恐怕再難支撐得下去。

  畢竟他總不能一次又一次地為了銀子去找大内找皇帝麻煩,若是屢次這般,夔王定會對他提前動手。

  因此他心中雖有同情,卻隻能笑着将這些人一概拒絕,徑直去提審那宮女阿珍。一旦想到這阿珍的父親呂義乃是死于己手,他便心情萬分複雜。

  他在一衆刑部官吏的簇擁下來到刑部大堂,端坐于台階上公案後的太師椅中,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期圖消除内心的不安。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兩名衙役押着那位名叫阿珍的宮女走上刑部大堂。

  他隻見這個阿珍長得頗為白淨,一雙水汪汪的黑眼忽閃忽閃,整個人宛若一隻被人傷害後驚魂未定的小松鼠。

  他暗歎道:“任何人看見這樣一個可愛的小姑娘,都隻會覺得人畜無害,又怎會是所謂的謀逆之人,那李滋究竟想幹什麼?”

  兩名衙役蹲下身子,輕輕地為這個阿珍除下腳上的鐐铐,動作十分小心翼翼,生恐傷着了此女的半根汗毛,而後提着鐐铐默默地退至一邊。

  阿珍一眼望見了堂上主審的劉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奴婢真的沒有謀反,冤枉啊。奴婢是死是活無所謂,您就放過我的家人吧!”

  劉驽見此女臉龐豐潤、舉止若常,心中不由地生出一絲驚訝。通常來說,有謀反嫌疑的犯人大多會被秋後問斬,再無東山再起之日,因此不被獄吏看好,在牢獄中待遇極差,沒想到此女居然坐牢坐得像居家過日子一般,身上絲毫沒有受過虐待的痕迹。

  他沒有說話,而是細細觀察這名趴在地上的宮女的神情,隻覺此女着實是個善良溫婉之人。若真是如此,實在不知她是如何在獄中保得自己周全的。

  正當他心懷疑慮之時,一名想要讨好他的刑部牢頭悄悄地湊近了過來,“大人,千萬不要對此女用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為何?”劉驽笑着問道。

  “此女剛剛被逮捕時,曾有牢卒對她侮辱了幾句,又有幾個牢卒将她帶到一間潮濕的牢房裡,送了她一些不堪入口的馊菜。結果當夜這些人或是暴死在班房裡、或是死在了家裡,沒有一個活到第二天的。此事一出,誰還敢輕慢她,我們商量了一下,牢房是不敢讓她住了,隻得找了間最幹淨的值勤房鋪好被褥,将她請了過去,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即便我們如此小心,仍有幾個牢卒因為對此女服侍得稍稍有所不周的緣故,平白無故地死掉了。大人,這樣有背景的一個宮女,您看還能随便對她用刑嗎?萬萬不可啊!”這名牢頭愁眉苦臉地勸道。

  “原來如此,那你們可知道在背後保護她的那人是誰?”劉驽收起了笑容,繼而問道。

  “着實不知,隻是此人曾經留下了一張字條,說是如果此女稍有不測,那便要殺光我們刑部大牢裡所有的人。”牢頭老老實實地答道,身子不由地一顫。

  “字條如今在哪裡?”劉驽眼前一亮,心想或許可以借着字條上的字迹按圖索骥,能找出幕後隐藏的那個人也說不定。

  “哎,大人!那個人早就料想到了這一點,他留言說,我們看完紙條後就必須燒掉,半個紙角都不許剩,否則人頭不保!”牢頭說到這裡臉上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

  劉驽聽後點了點頭,“此人倒是想得周密,那麼依你看來,此女該當如何處置?”

  “哎,兩難啊!這種重犯我們若是随便放了,将來夔王殿下若是問罪下來,那肯定要殺我們的頭。可若是留着此女不放,那也甚是不妥。大人您是不知道,此女性子嬌弱,夜裡經常哭哭啼啼的,想不開的時候還要拿頭撞牆自盡,我們實在是怕自己哪天招待不周、沒攔住她,最後反而誤了自己的卿卿性命啊!”牢頭越說越激動,直是快要哭了的樣子。

  劉驽見此微微一笑,“若真是如此,那還是讓我來審審她吧!”

  他示意台階下的衙役們将地上的宮女阿珍扶起,對其問道:“你是阿珍吧,起來問話。”

  宮女好似一隻被吓壞了膽的小松鼠,執拗着不敢起身,嗫嚅道:“大人,奴婢乃是戴罪之身,這……這怎麼可以?”

  劉驽索性從案前站起身,走下台階,來到了此女的面前,将她扶起身來,口氣親切得好似鄰家大哥,“既然未定你的罪,那你便不是戴罪之身,站起來說話有何不可?”

  未曾想到,他頗為平常的一句話竟在阿珍的心裡泛起了巨大的波瀾。

  阿珍舉起衣袖,不禁哭出聲來,“大人,我真的沒有謀反。你們殺了我不要緊,還請放了我娘和我的家人,他們都是無辜的,嗚嗚!”

  “能夠詳細說說事情的經過嗎,我也好為你洗清冤屈。”劉驽和顔悅色地引導道。

  阿珍抹了抹眼淚,“大人,我甚麼壞事也沒有做過。我确實去了死人街很多趟,但隻是為了施舍飯食給那裡的一個乞丐吃,結果别人就說我暗通城外賊軍,妄圖謀逆造反,将我抓了起來。”

  劉驽聽後面露怪異之色,“死人街上的窮苦百姓何其之多,為何你偏偏每次都要施舍飯食給其中一個特定的乞丐吃,我實在想不通他叫甚麼名字?”

  阿珍擡起了臉,一雙閃爍的大眼睛分外動人,“因為我的例銀很少,不夠接濟那麼多窮人。而在那麼多窮人中,就數他最可憐。他跟我說他姓曹,叫曹東籬,因為戰亂家破人亡,如今雙腿都折了,走路隻能靠爬。若是我不接濟他,他很快就會死掉。他既然都這麼說了,我又怎能不幫他,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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