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夫人的柳眉平日裡煞是好看,隻是今日描得濃了些,但看得出來,她描了好長的功夫。她從随從手中接過馬缰,翻身躍上,跟在遙辇泰的身後出了營門。她回頭看去,隻見跟來的遙辇氏部将足有幾十名之多,看起來是傾營出動了。
她趕着馬一溜兒小跑,直至與遙辇泰齊頭并進。她壓低聲音,悄悄地向遙辇泰說道:“三王子,有件事情你知道嗎,先可汗那個兩歲的兒子被中原人搶跑了。”遙辇泰一聽驚道:“你說得是頤敦嗎,這孩子不是一直在耶律适魯的手裡嗎,誰搶走他的?”
蕭夫人顯然對他的反應早有準備,面色波瀾不驚,道:“是銅馬,聽說他是大太監田令孜的幹兒子。”遙辇泰雙手緊緊攥着馬缰,聲音有些緊張,“他想通過頤敦來操控我們契丹人?”蕭夫人微微一笑,道:“估計是吧,不過也未必不是好事兒。頤敦一去,遙辇氏家族的可汗繼承人隻剩下三王子您一人了。”
遙辇泰默然不語,揚手一鞭,馬箭一般地向前沖了出去,将衆人統統甩于腦後。蕭夫人看着遙辇泰的背影,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到了狩獵地後,幾十名部将騎着馬四散奔開,輕車熟路地把大群的野羊、野鹿和野兔趕在一處。遙辇泰看着眼前驚惶不安的獵物呆呆地出神,蕭夫人歎了口氣道:“三王子,你甚麼時候成了出家人了,連到手的獵物都不要了嗎?”
遙辇泰從恍惚中驚醒過來,他用一陣哈哈大笑掩飾自己内心的不安,“蕭夫人你真不會享受,這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那當然不僅要打獵,更要好好地吹一吹這草原上的烈風。”他彎弓搭箭,一箭将兩隻兔子射了個對兒穿,諸将見狀大聲叫好。
蕭夫人在這些部将中依次掃過一眼,疑惑地問道:“赤忽歹怎麼沒來?”遙辇泰轉頭望了眼諸将,歎了口氣,道:“可能是喝多了吧,那家夥愛喝酒,就和我那個徒兒一樣,估計兩個人都是醉死鬼投胎的。”
蕭夫人笑道:“三王子,這件事兒上我可要說你了。禦下不嚴,對于領兵大将來說可是大忌。”遙辇泰哈哈大笑,指着身邊諸将說道:“我是可汗,可不是領兵大将,他們才是我的領兵大将!”
諸将聽見主帥誇贊自己,不由地臉上皆有得色,紛紛騎馬馳騁開來,在三王子面前展現自己的精湛箭術。那些野物四處紛竄,還不等跑開,便已被諸将用箭射死。不一會兒,包圍圈中便僅剩下一隻野鹿還活着。遙辇泰伸手止住諸将,笑道:“這隻鹿留給蕭夫人!”
他命部将拿過一張弓,遞給蕭夫人。蕭夫人接過弓,握弓的雙手頗為生疏,她使勁拉了幾拉,也未能拉開弓弦,為難地說道:“三王子,我一個婦道人家,你讓我打獵,可真是為難我了。”
遙辇泰笑道:“蕭夫人莫要過謙,你可算是草原上的巾帼英雄,你要是認第二,又有哪個女子敢認第一。”蕭夫人掩嘴一笑,道:“可我畢竟是女子,哪裡能跟你們男人比。不過既然三王子您讓我射,******吧。”
她策馬跑至那野鹿跟前,使勁拉開弓,勉強地射出一箭,箭矢擦着野鹿的脖頸掠過。那野鹿受了驚吓,撒開蹄子往包圍圈外跑去。諸将存心要看蕭夫人的笑話,竟不約而同地讓開一條道,任由那野鹿奔去。
蕭夫人騎馬追那野鹿,射出一箭又一箭,卻終是射不中,諸将見狀哈哈大笑,“女人就是女人,連一隻鹿都射不中。”
遙辇泰望着蕭夫人一人一鹿徑直往東邊跑了去,背景即将消失在遠處,他一拍大腿,驚道:“不好,她是故意的,想趁機逃跑!”諸将聽後頓生疑惑,有人問道:“蕭夫人在營裡住了那麼多天都不走,為啥今天反而想逃了?”
遙辇泰不知該怎麼解釋,大聲喝道:“追!”說着拍馬朝蕭夫人追去。諸将見狀哪裡還敢怠慢,紛紛策馬跟着狂追。衆人追了一陣,突然看見遠方地平線處,有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馬舉着大麾朝己方這邊沖來。衆人大驚之下紛紛勒住了馬,隻得眼睜睜地看着那蕭夫人乘馬逃去。
有人認出那大麾是耶律适魯的帥旗,忙叫道:“不好,那娘們肯定是把咱們外出狩獵的事情透露給耶律适魯了,耶律适魯這是派大軍來要逮咱們!”有人說:“别在這待着了,咱們趕緊回營調遣兵馬迎戰。”
遙辇泰歎道:“來不及了,對方的兵馬看上去約莫隻有五千人,其餘的兵馬定是已往咱們大營的方向去了。”他說着撥馬便往西逃去,諸将見狀緊随其後。此時人心惶惶,諸将議論紛紛。
“營裡除了赤忽歹外,一個将軍也沒有,這可怎麼辦?”
“哎!赤忽歹那個家夥隻會一個勁兒地往前沖,要說領兵打仗,他的本事實在是平常得緊。”
“是啊,就赤忽歹那家夥,他隻會帶着人硬拼,這次他恐怕要把咱們的老本都要拼沒喽!”
這時有人提議道:“營裡不是還有劉英雄嗎,上一次就是他帶着咱們打了勝戰,這次有他在,應該能頂得住吧?”有人随即同意他的觀點,附和道:“是啊,局勢應該還沒那麼糟,咱們還是回營吧!”
然而他的話剛說完,便被另一名将軍否決了,“那個劉驽哎,他和赤忽歹一個性格,隻會猛幹。再說了,前面出營的時候,我還看見他在和兵卒們一起喝酒,這麼個醉鬼能打戰才怪了。”衆人聽見此話,紛紛沉默不語。
後方耶律适魯的大軍追得越來越近,遙辇泰連揮馬鞭,邊跑邊喊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往西走,陰山腳下有一些部落,他們都是忠于我們遙辇氏的。把他們糾集在一起,咱們還有一戰之力!”
蕭夫人勒馬站在草原凜冽的寒風中,她望着遙辇泰領着諸将慌張遁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遙辇泰此番不戰而敗,僅帶着幾十人落荒而逃,耶律适魯的聲勢從此便會壯大,他的可汗之名恐怕再也無人可以奪去了。而自己此番立下這等大功,想來耶律适魯也不會再為難自己與阿保機了,說不定阿保機還能趁此機會坐上疊剌部的夷離堇之位。
她正自陶醉之際,突見一柄長刀不知何時從馬下朝自己削來。她急忙仰身避開,長刀寒光到處,那座馬還未來得及嘶叫便已頭顱落地。蕭夫人隻感身子一輕,從馬背上跌落下來,渾身上下沾滿了馬血。
她看見銅馬站在自己面前,左手提着一枚首級,右手中的長刀猶然鮮血淋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