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驽面色冷淡,”在殿下掌控的朝廷裡,恐怕沒有與我志同道合之人。“
“即便沒有,你也可以試着去找幾個!”夔王仰頭歎了口氣,“你是個将帥之才,随便埋沒了自己可不是甚麼好事。”
他眼珠一轉,決定進一步加大自己的籌碼,“你若是願意做大唐的股肱之臣,那朝堂上的那些奸佞之臣便随你處置。至于謝攸之,我可以替皇上草拟一份聖旨,恢複他的名譽,追封他為信國公,建祠堂,加高墳茔。”
劉驽聽後面色微動,但仍沉默不言,許久後方才擡眼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要我為朝廷做事也可以,但是我需要一個人。“
“誰?”夔王略感驚訝。
“單于都護府的将軍秦鋒,眼下黃巢、王仙芝的大軍恐怕不日即将入寇長安,若是沒有一支好的人馬,想擊敗他們乃是萬分之難。”
“這個人不行,你可以再想一個其他人!”夔王拒絕得很幹脆,幾乎不留餘地。
“如今北方戰事平歇,将秦鋒和他手底下的人調過來并無不妥。”劉驽感到納悶。
夔王長長地歎了口氣,低頭玩弄自己的手指,“不瞞你說,就在半個月前,秦鋒和他的十三位手下因為反叛朝廷,盡皆被斬首了!”
“啊!”劉驽大吃了一驚,“甚麼罪名?”
他深知秦鋒一死,大唐延續了兩百多年的玄甲軍恐怕也将難以為繼。
“造反!”夔王笑吟吟地看着他,“從古至今,沒有一個将軍在得了這個罪名後還能夠活下來。”
“你們這是自毀長城!”劉驽神情激憤,須發皆張。
他難以忘記在當年黑澤之戰中,正是秦鋒率領三千大唐玄甲在關鍵時刻到來,大破吐蕃黃金騎,戰事才因此得以徹底扭轉。此人雖非他的至交,但素來為他所敬,未料竟死得如此突兀。
夔王噗嗤一笑,”沒想到你生氣的時候竟是這般可愛,看上去倒是更符合你的年齡。一個年青人,又何必每天裝得深沉?“
劉驽迅速恢複了冷靜,“秦鋒造反可有證據,是誰告發的他?”
夔王笑道:“右武衛上将軍,宋威,這兩人的駐地相隔千裡,怎麼也不可能起沖突,所以宋威所言應該屬實。“
劉驽不認同他的觀點,”既然相隔千裡,那宋威何以知曉秦鋒會造反?“
夔王哈哈大笑,“既然造反,那總應該是有迹象的吧,宋将軍為人赤膽忠心,是我大唐的脊梁,他的話我有甚麼不信的?”
“恐怕未必如此!”劉驽怒視了他一眼,甩袖而去。
夔王沒有料到,兩人剛要談攏,卻因為區區一個秦鋒壞了事兒,忍不住歎了口氣,對着劉驽的背影道:”斯人已逝,你即便再難過又有何用,不如入仕朝廷,尋些賢能之士和你一道平定這亂世,一展生平宏圖,不亦快哉!“
劉驽停下腳步,定定地看着他,“這話聽起來好似不是出自殿下的真心。”
夔王掩嘴咯咯直笑,“我一貫如此,隻是你從未了解過我。今後我們若是能在朝中共事,你方能明白我的真正為人。”
“隻怕殿下為國家為大唐是假,為了從我身上找出袁岚武功的秘密才是真!”劉驽冷冷一笑,不再遮遮掩掩,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此人的卑鄙用心。
夔王聽了他的話後,臉色由紅轉白,“劉驽,聖人雲:‘君子不以揣度量人’,你說這些話究竟是何用意?”
劉驽長歎了一口氣,順着自己的想法繼續往下說:”殿下讀了袁岚遺書之後,對武道至高境界的渴望不減反增。你留下我,其實不過是想弄清楚當年那孤令袁岚不惜自葬蛇腹的神秘力量究竟是甚麼。“
夔王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像極了饑餓的毒蛇,“是的,實話實說,我甚至有些懷疑,如今這股力量已經進入了你的體内。”
劉驽心中暗驚,臉上仍不動聲色,“殿下的話太古怪,請恕我實在聽不明白。作為一個有幸從蛇腹中活下來的人,每天能夠看見陽光,我已甚感慶幸。“
夔王嘴角一抽,咧出一絲冷笑,他不禁用手摸了摸腰間劍柄,“是的,從今以後,你該為自己活過的每一天感到慶幸。我最後問你一遍,願不願意跟我回長安?”
他不再提甚麼“報效朝廷”、“匡扶社稷“之類的假話,簡單而直接地抛出了自己的底牌,且不帶有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
作為一代武學大宗師,他有能力在三招之内刺穿面前這個青年的心口,同時保持劍身幹淨,不留一滴血。
劉驽的目光落在了此人修長潔白的手指上,苦笑道:“難道我除了答應之外,還有甚麼其他選擇麼?”
夔王鼻中哼出一聲,“是的,你确實沒有甚麼其他選擇。”
“但殿下想必也不願自己的吃相太難看!”劉驽勉強笑了笑。
“嗯,你在跟我提條件。”夔王反應很快,握住劍柄的手又緊了緊。
“不是條件,願望而已。”劉驽朝他攤開雙手,表示無意反抗。
夔王盯着他的眼睛,遲遲不肯說話,良久之後方才吐出兩個字,”說吧!“
“如今大理寺缺個正卿,我想去那裡。況且大理寺離大内皇宮不遠,殿下若是對我不放心,可以随時過來探察。“一番勾心鬥角之後,劉驽終究還是提出了自己的一點要求。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仰頭望着布滿天空的血霞,感到無比地困倦。
夔王妩媚地一笑,将玉手從腰間劍柄上拿開,“你早這般直截了當地跟我說多好,省去多少麻煩,咱們之間也不用撕破臉,變得這麼難堪。”
劉驽微微一笑,他明白自己與此人之間遲早要撕破臉,然而這句話卻不能說在台面上。
他朝夔王微微一躬身,“既然如此,不知殿下哪天回長安?”
“雍州大局已定,明日就回。”夔王不假思索地說道。
“好,那我在哪裡等殿下?”劉驽繼續問道。
“你不用等我,随時可以走。”夔王朝他揚了揚手,從頭上拔下一支珠钗,放在手裡玩耍,不再看他。
“殿下就不派個人跟着,以免我半路跑了?”劉驽試探着問道。
“不用,如果你心裡還念着我的義女李菁,就不該耍這些小聰明。”夔王擡起頭沖他嫣然一笑,笑容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