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驽道:“赤大哥,眼下耶律适魯的大軍就緊追在我們的馬屁股後面,要是我們再不拼一拼,那才真的是沒有機會了!”赤忽歹急道:“既然要打戰,那就要好好準備!你和兵士們一個個都喝得醉醺醺的,這場戰還怎麼打?”
劉驽放下酒壇,坐在馬背上使勁挺了挺腰,笑道:“赤大哥,你看我像是醉了嗎?”赤忽歹不服氣地說道:“醉不醉不是裝出來的,待會兒可要用真刀真槍來說話。”劉驽認真地看着他的臉,說道:“赤大哥,你要相信我!”
赤忽歹有些結結巴巴地回道:“我……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擔心軍情緊急,片刻耽誤不得!”他說這話時,不禁暗想道,“我才是這支兵馬中唯一的将軍,為甚麼這些兵士都愛聽劉驽這個小娃娃的,卻不願意聽我的。”心中如打翻了調料瓶,各種滋味盡皆泛上心頭。
劉驽遙指着草原上西邊的落日,笑道:“赤大哥你看,我們一直在趕路,片刻都沒有耽誤!耶律适魯的人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來的,你就放心好了。”他大口大口地将壇中餘酒喝完,壇子卻未扔,而是交給了專門的兵士保管。
赤忽歹回頭看了眼隊伍後面的牛車,載滿了空酒壇子,浩浩蕩蕩,足足有幾十輛之多。他忍不住勸說道:“我說這些空酒壇壇帶着隻能影響行軍速度,就不能全扔了嗎?”劉驽道:“赤大哥,我自有道理。”他騎在馬背上搖搖晃晃,迎着落日的餘晖從懷中掏出一卷紅皮書籍,悠悠地讀了起來,也不管赤忽歹在旁邊氣得吹胡子瞪眼。
赤忽歹着實生了好一會兒的氣,然而他性子豁達,憋了一會兒便覺得自己乃是在跟一個小孩子賭氣,着實讓人見了笑話,心中這才轉過味來。他暗暗瞅了眼劉驽,隻見他一頭亂發迎風吹散,右頰的劍疤被漫天晚霞映得血紅猙獰,看上去又哪裡像個普通孩童的樣子?
天色漸漸暗沉了下來,赤忽歹聽見隊伍後方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回頭一看,一名斥候快馬加鞭地向隊伍前頭趕了過來,像是有緊急軍情要報。待那斥候離得近了,赤忽歹認出了他,這是一個曾在劉驽的帳篷裡賴了多日的小夥子,往日裡每天都喝得爛醉如泥,今日看他面色,卻好似滴酒未沾,可真算是稀奇了!
那斥候騎馬跑至劉驽跟前,喊道:“不好了,耶律适魯的人追上來了!”赤忽歹一聽急問道:“有多少人?”那斥候急忙回禮道:“禀報将軍,人實在數不清,鋪天蓋地的,一眼看不到頭。”
劉驽沉聲道:“耶律适魯這會真的是傾巢出動了,傳達我的命令,加快行軍速度!”隊伍随即急行軍,一幫醉醺醺的漢子坐在馬背上直颠得東倒西歪。赤忽歹看着眼前情形直皺眉,卻又不好發作,以免讓劉驽誤會自己小肚雞腸,要和他搶兵權。
夜幕越來越深,耶律适魯兵馬越來越近,轟隆隆的鐵蹄聲将草原上的野物們驚得四處亂竄,看得赤忽歹直是心驚,以他往常的經驗來看,一場大戰已經勢不可免。隊伍中開始人心波動,開始有兵士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劉驽扭頭點了一名兵士,道:“你去給各帳傳令,所有人開始唱歌。”
“唱歌?”赤忽歹一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唱歌!”劉驽回道。
不一會兒,歌聲在逶迤的大軍中陸續響起,“巍峨的白音罕山白雪皚皚,無垠的烏蘭達壩林濤萬裡,滔滔的烏爾吉木倫河奔流不息,茫茫的契丹草原綿延無際……”也許是受了歌聲的感染,隊伍中原本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小。這些醉了酒的漢子們越唱越激昂,洪亮的歌聲直指雲霄,似乎震得腳下的草原也在跟着晃動。
赤忽歹再也按捺不住性子,大聲抗議道:“劉驽,你這不能這麼幹!耶律适魯聽見這歌聲,就會知道咱們有多少人,這會将咱們的兵力虛實盡數暴露了。”然而他的聲音被兵士們的歌聲盡數湮沒,沒有幾個人聽見他在說甚麼,除了劉驽。
劉驽湊到他的耳朵跟前,笑道:“赤大哥,你聽這聲音像是有多少人在唱歌?”赤忽歹搖搖頭,憤然道:“哼!你們這幫醉漢倒是唱得歡,聲音再大,能将耶律适魯的人唱死麼!?”
劉驽一聽哈哈大笑,他将《六軍鏡》書收入懷中,此刻一個信念在他的心中越來越堅定,“凡臨戰者,必先勝己而後再勝人。兇懷勇毅者,敵萬軍而立于不敗!”
耶律适魯的兵馬不緊不徐地跟在己方之後,卻終究沒有接近。就這麼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劉驽拍了拍咕咕叫的肚子,向後方傳令道:“下馬,生火烤肉!”赤忽歹一聽大驚失色,道:“你這是瘋了?大戰迫在眉睫,你還要做飯!”
劉驽笑道:“赤大哥,咱們得吃飽肚子,才有勁打戰啊。”兵士們聽令紛紛下馬,一堆堆的篝火在草原上生起,耀亮了半邊天空。耶律适魯的大軍在兩裡之外停了下來,遙遙地看向這邊,卻又不見甚動作。
不一會烤肉的香味飄散四溢,估計連兩裡地外那些耶律适魯的人也聞得見。赤忽歹不安地向敵軍的方向眺望,遙遙隻能看見點點的火把,顯得頗為冷清,看來他們并沒有生火做飯的意思。再看己方這邊,劉驽與兵士們正圍着火堆,抱着羊腿大快朵頤。
他擠開兩名兵士,靠着劉驽坐下,抓起一隻羊腿邊啃邊問道:“哎,我說,你這是耍得甚麼陰謀詭計,耶律适魯那些人竟然幹看着咱們吃肉,也不上來進攻。”劉驽抹了抹嘴,取過一瓢水飲盡,笑道:“赤大哥,那是因為耶律适魯他不敢啊!從一開始他就不敢,起先隻派些弓手在陣前與我們對射,後來又派出耶律選在營外叫陣,卻從未真心和我們真心對決過。”
赤忽歹大聲道:“那是因為咱們當時有三王子坐陣,耶律适魯不敢輕易冒犯。可如今情形大不同了,三王子不知身處何方,咱們這群人隻能算是沒有頭領的烏合之衆。隻要耶律适魯下令沖鋒,我敢保證就咱們這些兔崽子會吓得個個連刀都抓不穩。”
劉驽站起身,就着褲子擦了擦兩隻油手,說道:“可是赤大哥你看,他們終究沒敢沖過來。”他翻身上馬,命大軍繼續向前開進。
兵士們吃飽喝足之後,歌聲愈發響亮。赤忽歹聽着頗受感染,到後來竟也跟着唱了起來。耶律适魯的兵馬仍然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面,時不時地有幾支小隊尋機從大部中溜開,往其他方向疾奔而去。
赤忽歹見狀心跳不已,說道:“不好了,耶律适魯這是想包圍咱們!”劉驽不以為然,道:“赤大哥你太緊張了,這些人馬走得三三兩兩,猝然無序,看起來倒更像是逃跑。”大軍又往前走了兩個時辰,一路上耶律适魯的兵馬越來越少。從彼軍中火把的數量和馬蹄聲來看,倒像是少去了一小半人。
赤忽歹升直了脖子,警惕地向四周眺望去,卻未見有甚人向己方這邊包圍過來。他疑惑地問道:“耶律适到底魯想搞甚麼鬼,那麼多人馬都跑哪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