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摩德想起一個漢人的故事,說是漢初的大将韓信被呂後關在一個籠子?33??,呂後令十數名婦人各自手持削尖的竹刀,從不同的方位刺入籠子。任憑韓信慘叫也不開籠,隻管将竹刀抽出來紮進去。
據說最後打開籠子的時候,韓信已是體無完膚,腸子流了一地,死得不能再死。
想到這吉摩德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眼下他與衆師弟所守的這頂帳篷,比起那韓信的竹籠好不到哪裡去,說不定自己和衆師弟下場還會不如那個韓信。
他又朝地上由褥子覆蓋的哈普爾的頭顱瞧了眼,心道:“師弟你倒是死得痛快,不必像我們這般擔驚受怕!”
他沖衆師弟招了招手,衆人齊齊退後,圍至了師父和劉驽的身邊。
劉驽扭頭向衆人示意,讓他們盡快聚至自己的身後。衆人不約而同地瞧向師兄吉摩德,吉摩德點了點頭,率先走到劉驽身後,衆人見後于是跟着照做。
如此在正對帳篷簾門口的位置,徒剩劉驽與昏迷中的那喀巴擋在正前,面對着帳篷外那一群随時都可能沖進來的人。
而那些帳篷外的人似乎也覺察到了甚麼,那一柄柄本在緩緩刺透氈壁的刀劍突然間停了下來。
一時間,帳内帳外無絲毫聲音傳出,呼吸聲和心跳聲清晰可聞。吉摩德緊張得攥緊了拳頭,隻覺手掌心裡滿都是汗。
時間慢慢流逝,帳内帳外的雙方皆是僵持着不動。過久的靜止,再加上後半夜的疲憊,讓衆人的眼皮子開始打架。
突然隻聽見“刺啦!”一聲,一道劍光從外向内劃破了氈壁。一個身穿道袍的大漢手持長劍踉跄着跌進了帳篷。
劉驽認出,此人正是崆峒派的七劍之首――龍一。看他一臉茫然的樣子,剛才闖進來應該不是出于自願,而是有人在他背後推了一把。
事情發生得令人猝不及防,包括龍一也是。他的眼珠通紅血亮,像極了饑荒時節專門在荒郊野外吃死人肉的豺狼。
他啊地一聲大叫,毫無征兆地持劍向劉驽沖了過來,鮮血從他兩側的眼角崩出,流滿了臉龐。
兩人實力相差懸殊,這對于他來說無異于自殺!
劉驽仍盤腿坐在地上,身前乃是昏迷中的那喀巴。此刻的情形容不得他閃避,更無法躲開龍一刺來的這一劍。
他隻得将手一揚,掌心帶着那一粒急速旋轉的血珠推出,向龍一迎面拍了過去。
這一粒血珠中凝結了那喀巴畢生的功力,而他所修煉的火焰指真氣又是淩厲非常。血珠在被推出的過程中,開始發出尖銳的嘶鳴,刺得人耳膜劇痛。站在劉驽身後的達魯爾派衆弟子聞聲後,紛紛捂住了耳朵。
血珠嵌入了龍一的身體,在沉寂了片刻後,發出響徹夜空的巨吼。
“啊!”龍一在一聲慘叫中化為齑粉。
強勁的氣浪随即波散擴出,掀倒了藏身在劉驽身後的達魯爾派衆人,撕碎了衆人藏身的帳篷四壁,繼續奔騰着向帳外沖去,似要撕碎所過之處的一切之物。
夜色中,帳外有數十人猝不及防間被氣浪擊飛,摔落在四五丈地開外,發出此起彼伏的慘呼聲。
在沒有了遮掩的氈壁之後,劉驽将帳外的一切盡皆落入了眼内,一覽無餘。他看得清楚,這些前來圍剿自己的人一個個地并未蒙臉遮面。他們敞露五官面目,本意就是要公開讨伐自己,好在耶律适魯面前邀功。
隻不過,他們的做法無疑可恥了些。
這些人中既有出身名門正派的崆峒派的玉鶴真人和峨眉派的金頂道長,身後跟着他們的徒子徒孫。也有七傷老人這樣的旁門左道,雖是孑然而立,身旁也不乏仰慕他的諸多江湖武人。
他眼尖地發現,玉鶴真人滿臉憤恨,他的劍尖正頂在金頂道長的肋下。據此推測,其徒兒龍一的死,應該是與這個金頂老道脫不開關系。
七傷老人抱着胳膊,樂呵呵地站在兩人身後。若是玉鶴殺死了金頂,那絕對是他平生最巴不得看到的事情。因為當年的逐門之辱,他對金頂這個前師兄恨之入骨,****夜夜間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在人群的稍後方,有一頂小紅轎子屹立不動,血珠引發的氣浪并沒有給它帶來一絲一毫的淩亂,看上去十分光淨整潔。全忠門徒個個昂首挺兇,護衛在轎子四周,而那轎中人應該就是那全忠門主朱溫了。
劉驽想起自己在前一夜曾經斷然拒絕過朱溫的聯手之請,此人此番前來,或許就是為了報複自己的拒絕之辱吧。
不管你承不承認,在這諾大的江湖上,向來有一條血則――既然做不了朋友,那便隻能做敵人了。
銅馬捂着兇口站在人群的最後,遠離玉鶴、金頂等人,也遠離朱溫那頂小轎。從他弓着腰的姿勢來看,傷勢應是不輕。然而即便是在如此重的傷勢下,他右手中的那柄長刀仍是捏得緊緊的。
劉驽明白,如果自己鐵定要死,并對朝廷無絲毫用處,那麼此人絕對不會介意給自己再補上一刀。即便此人曾經和他妥協過,也不是為了友情。即便他曾為此人療過傷,那也不是恩情。
他窮盡目力,在人群中四處尋找,盼望能找得到一個靠得住的人,比如曾經在耶律适魯的宮殿篷車裡對自己與李菁相救的耶律選。
然而事情總與願違,他沒有找見耶律選那張憊懶至極的臉,心想:“或許此人正在加緊練武,修習北海蒼熊傳授給他的半部《化瘀書》,隻為了在接下來的對決中勝過我,好一洗刷那河邊一戰的恥辱吧。”
他發現在人群的最後方,在比銅馬還要靠後的地方,孤零零地站着一個人,那人乃是青城派的大俠肖蒼藍。在清冷的月光下,此人青衫仗劍而立,草原的夜風吹得其花白的頭發淩亂飄飛,散落在高聳的顴骨之上。其手中所提的那顆死人頭已是不見,不知被抛至了何處。
他無法看清此人的眼神,心中卻莫名其妙地笃定,此人一定也在看着自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