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悄悄的昏暗船艙裡,安菲爾提着一盞馬蹄燈戰戰兢兢地走在船廊中,他縮着腦袋,目光時不時地來回緊張環顧着,稚嫩的臉上連一絲大氣都不敢出,仿佛深怕驚擾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通往船艙下層食物存放庫的路程距離很短,可他卻走了很久,尤其是踏在木質階梯上發出的嘎吱聲響幾乎差點令他窒息過去,心跳都陷入了短暫的停止,他閉着眼睛,等待了漫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發覺異樣後,他才緩緩睜開眼睛,鼓起勇氣重新邁動了腳步。
終于下到食物存放庫的時候,點燃艙内照明的油燈,安菲爾舒緩了口氣,整個人都脫盡了氣力一下子癱軟在甲闆上。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的口裡不停喃喃念叨着,伸手抹去臉上淋漓的冷汗,目光不由望向眼前整齊堆疊的一個個木桶。
休息了一陣,他巍巍站起身來,走到一個木桶前掀開蓋子,借着馬蹄燈的光亮,他頓時看清了桶裡裝滿着烘幹的面包。
他拿出一條猶如石頭般堅硬的面包随意揮動了一下,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每次出海遠航的時候他都快吃吐了這種難吃的面包,如果不用湯水浸泡的話,直接啃下去說不定能夠崩飛你的牙齒,而且最主要的是它的味道就像幹紙一樣難嚼無味。
他歎了口氣,來到另外的木桶前一一打開,淡水,幹肉,鹹魚,豆子,酸檬子。翻找了許久,他才找到了船長需要的蜂蜜。
這個時候,他突然愣怔住了。因為他想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這麼多的食物難道都要他一個人搬上去?!
開什麼玩笑,就他這清瘦的身材。恐怕連最輕的面包桶都搬不上去,難道要讓他抱着一堆面包上下來回搬送嗎?不可能!
安菲爾下意識地搖着腦袋将這個想法驅除出去,别說來回了,一次上下都已經讓他受夠了這種擔心受怕,哪怕船長再怎麼恐吓自己,他都絕對不會再下來。
什麼隻有戰勝自己内心的恐懼才能成為真正勇敢的男人,全部都是謊言,不然船長和其他船員怎麼不敢下來?
怎麼辦?怎麼辦?
安菲爾不知所措地呆視着面前的木桶。整個人都愁眉苦臉起來,如果隻帶一點食物上去,肯定會被船長狠狠教訓的,說不得真會将自己扔進海裡。
“請問,你需要幫忙嗎?”
突然,耳邊幽幽回蕩的一個輕靈聲音頓時讓安菲爾驚吓得尖叫出聲。
……
“船長!你聽!船艙下好像傳來了安菲爾的叫聲!”
一個坐在甲闆上無所事事的船員聽到船艙下兀然發出的熟悉尖叫聲後,立刻神經緊張地站起身來,和他同樣反應的還有許多船員,面對這種情況,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船舷處一臉淡定吹風的普洛斯。
“不用擔心。安菲爾沒有事情。”
好歹好說普洛斯作為一名船長還是有他與衆不同的地方,除去航海的資曆經驗外,他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脫離了普通人的範疇。簡單來說,他通過感知偵測到了安菲爾性命無憂。
“可是,我們真的不用下去查探一下他的情況嗎?”雖然船員們都十分信服普洛斯,但這種時候常人都會不免露出擔憂。
“哦?!那麼你們有誰願意下去呢?”普洛斯神色淡然地望向船員們道。
結果這句話讓周圍的船員們紛紛退開了一步,都在假裝沒有聽見的樣子。
“瞧瞧你們像個什麼樣子?!同伴有難竟然一個都不敢伸出援手!唉……實在是令我太失望了!”普洛斯搖頭歎氣道。
“船長……你知道的,如果碰見海盜什麼的,我絕對二話不說便敢上去拼命,但是……我真的不敢去面對船艙下面那個恐怖的女人……隻要一見到她我的雙腿就忍不住打顫,甚至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一名船員羞愧說出的話頓時引起了周圍人的共鳴。
“是啊!船長……身為奧克号的掌舵者。難道您不應該關心一下自己的船員,以身作則查探一下情況嗎?”船員中不知道是誰在小聲說道。“畢竟安菲爾是您推下船艙的……”
“反了反了!你們這群家夥竟敢公然挑釁船長的地位威嚴!”普洛斯一聽勃然大怒道:“我決定了!今天你們誰都别想吃飯了!”
“隻要船長您可以将安菲爾平安無事的帶回來。少吃一頓也值了!”一名船員道。
“哼!一群膽小怯懦的家夥!回來我再好好收拾你們!”
普洛斯冷哼一聲,伸手将船長帽微微擡了起來。二話不說便朝着船艙内走去。
“喂喂!船長真的下去了唉?!”看着普洛斯消失在船艙的背影,沉默中的船員們忽然有人開口悄悄道。“他老人家不會有事吧?”
“說話小心點,難道你忘記船長最忌諱别人說他老了,小心他罰你清洗一個月的甲闆!”其中一名船員噓聲道。
“船長就是這樣喜歡口是心非,其實他比誰都要緊張安菲爾!”靠在船舷處的船員道。“隻是他嘴裡不說,非要我們刺激他一下才肯就範!”
“我想不明白,船長明知道船艙下面有危險,可是為何要讓安菲爾下去呢?”
“白癡!你還沒看出來嗎?這是船長在培養安菲爾的一種方式!”
“啧啧,這種推人下火坑的培養方式我可受不了,話說回來,為什麼船長會特别關照安菲爾?難道說他是船長的私生子?”
“話可别亂說,小心船長聽見扔你進海裡喂魚!”
“反正船長又不在,怕什麼?!莫非你被那個女人吓破了膽子嗎?”
“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信不信我剝光了你的衣服用繩子把你吊在船桅上。”
“來啊!看誰吊誰!”
船員們嬉笑怒罵着,仿佛恢複了往日的熱鬧氣氛,但從他們的對話裡似乎沒有一個人在擔心普洛斯的安危,或許。他們至始至終都相信着普洛斯船長一定會平安無事。
此時此刻,行走在船艙裡的普洛斯看似面容平靜,實際上誰能想到他心裡的緊張。他走路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穩。不多時,他便下到了食物存放庫,然而,他卻沒有看見安菲爾的身影。
他去那裡了?
掃視了一眼周圍,油燈亮着,木桶有掀開的痕迹,這無疑說明安菲爾曾經下來過,可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
他閉上眼睛。盡可能的釋放出自己的感知,不一會兒,他緩緩睜開眼睛,頭也不回地朝着船艙的某個方向走去。
在走到某個船員休息室的門前,他深吸口氣,擡起手正準備敲門的時候,結果便發現門打開了。
“船長!沒想到真的是你!”
開門的正是安菲爾,他看見普洛斯後,整個人都驚喜交集道。
“安菲爾,你怎麼在這裡?”
普洛斯嘴裡說着。眼睛卻越過對方觀察起門後的情況,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跪坐在床邊的少女,她的手裡拿着一個勺子。似乎在小心喂食着某人。
“船長先生,你來了?”
艾德琳娜将最後一勺蜂蜜水送進夏蘭的嘴裡後,她輕舒口氣,将手裡的勺子與小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扭頭望向門外的普洛斯微笑道。
這一刻,對視着艾德琳娜的普洛斯頓時怔住了。
因為少女平易近人的嬌俏模樣與之前的表現出的恐怖威勢完全不同,仿佛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你是……”普洛斯不由道。
“船長先生,我叫艾德琳娜.喬治亞,夏蘭閣下的……嗯。朋友?親人?”艾德琳娜介紹到這裡的時候略微苦惱地皺了一下可愛的小鼻子,緊接着不好意思道:“抱歉。之前給您添了不少麻煩!”
“不會不會!畢竟我和夏蘭閣下有過交易,這隻是我的職責所在。”普洛斯茫然了片刻立即回過神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先帶着安菲爾離開了。”
“嗯,我還需要照顧夏蘭先生,原諒我不能恭送了。”艾德琳娜微笑道。
“不不不,是我們打擾您了!”
說着,普洛斯将安菲爾拉出門外,連忙恭敬告别!
“船長!船長!你抓痛我了!”
在普洛斯強硬的扯拽拖行的離開路上,安菲爾用勁掙紮着叫道。
然而普洛斯卻不管不顧地一路前行,直至來到貯藏室裡,他才松開了抓着安菲爾的手。
“安菲爾!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那個女人的房間裡?!”
面對普洛斯劈頭蓋臉的責問,安菲爾揉弄着自己被拽得青紫的手臂委屈道:“還不是您讓我下來的緣故,不然的話我也不會遇見那個女孩。”
“我想問的是你為何會出現在她的房間裡?”普洛斯深吸口氣道。
“我在猶豫苦惱着怎麼搬送食物的時候,結果那個女孩便出現在了我身後,并且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當時吓得連忙說不要,然後那個女孩便問我這裡有沒有淡水,然後我就……”安菲爾吞吞吐吐解釋道。
“然後你就給她送去了淡水,還包括了我最愛的蜂蜜?”普洛斯眼睛一瞪道。
“是……”安菲爾登時耷拉下腦袋道。“船長,我知錯了!”
“你沒錯!你做得很好!”普洛斯搖搖頭,神情恢複平靜道:“如果不是如此,恐怕我不會看見那個女孩的另一面!”
“是啊是啊!艾德琳娜其實是個很有禮貌的乖巧女孩子……”安菲爾一聽連忙點頭說道。
“莫非你忘記她是怎麼殺掉船上的那幾位聖堂騎士了嗎?”普洛斯眼睛斜視他道。
“……”
安菲爾打了個抖索再也不敢出聲了。
“當務之急,先準備好晚餐的食物吧。”
普洛斯不再繼續讨論這件事情,而是指着眼前存放着食物的木桶道。
“啊……船長你要幫我啊,這麼多食物我可搬不了。”安菲苦着臉道。
“誰說讓你搬全部了?!等會隻需要你弄兩人份的食物就行了?!”普洛斯輕描淡寫道。
“兩人份?那其他人的怎麼辦?”
“哦?你說他們啊?如果你願意的可以多下來幾次幫他們搬送啊!”
“那……還是不要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