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潛力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逆境重壓下逼出來的,在度過初期生死一線的搏殺,試煉小隊成員間的配合愈發默契,戰鬥技巧逐漸由生疏到娴熟,曾經在試煉中習得的各項實戰本領開始發揮得淋漓盡緻。
生死關頭,無人膽敢疏忽大意,心中僅存活下來的念頭,而活下來的唯一途徑則是戰勝眼前的敵人。你死我活,我活你死,殘酷的簡單道理。
随着時間的推移,包圍圈内僵持的激烈戰況出乎了所有強盜們的預料,大概沒人會事先想到穆克居然長時間都無法拿下一群年齡半大的孩子,攻勢都因急躁的心情慢慢失去章法,如今全憑一股蠻力在壓制着對方,反觀那群孩子穩紮穩打的鎮靜表現,倘若繼續這樣下去,穆克遲早會在陰溝裡翻船。
“黑狗!立刻給對面來一箭,打斷他們的配合節奏,不然穆克很可能有危險了。”此情此景,強盜們絕無放任不理的可能,當穆克的肩膀不慎被雷爾夫的偷襲劃開了一個口子,當即有一名強盜對身邊的同伴悄聲道。
“好!”
至于剛才穆克大言不慚撂下的狠話誰都當成了耳旁風,畢竟同伴的命要緊,關鍵時刻誰和你講什麼信義。
拿弩箭的強盜隐蔽在人後,弓弩準星悄悄對準遠處一直在指揮着戰鬥的威利,在他眼裡,威利才是造成穆克久攻不下的最大原因,如果沒有了他在戰鬥中的精準調度,他們必然會自亂陣腳,到時候穆克定能一舉反轉不利形勢。
咻的一聲。
弩箭攜帶着強盜深深的惡意射了出去,身心都投入在作戰指揮裡的威利根本沒有半點防備,眨眼間,他的兇口猛地迸出大片血花,整個人瞪着難以置信的眼睛低頭看向半截弩矢穿透的兇膛,他半跪在地,嘴巴一張一合,死亡恐怖的陰影直接讓他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威利!”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試煉小隊全員都震驚當場,而穆克則趁着他們集體分神之際,狂舞的狼牙棒一下子将距離他最近的巴貝恩與柯雷特狠狠砸飛,失去了正面抗衡的屏障,直接暴露在穆克狼牙棒之下的雷爾夫與康尼爾頓時慌了神,長劍胡亂揮砍,弩箭飛刀亂射,結果穆克不費吹灰之力就将他們砸倒在地。
“小子,我赢了。”
穆克面無表情地将狼牙棒對準身前努力跪撐着身體的威利,他的臉色因失血變得異常蒼白,額頭面頰冷汗涔涔,或許是兇口劇烈的疼痛導緻他現在連話都說出來,隻是用眼睛死死盯着穆克,似乎要把他這張臉牢牢記住帶到冥府裡。
“你們的戰鬥精神赢得了我的尊重,雖然我赢了,但我非常清楚自己赢得非常不光彩,甚至連我自己都感到恥辱。”穆克沉聲繼續道:“不過這又如何,因為這個世界隻會記得勝利者,唯有勝利者才能活在這個世界。”
“我不服!”
威利咬緊着牙齒艱難吐出了心中的憤恨。
“你以為别人或者世界會在乎你的想法嗎?你以為自己是誰?其實你什麼都不是,失敗者在勝利者面前是沒有發言權的。”穆克緩緩擡起手裡的狼牙棒。“我不會因戰鬥的不光彩而饒恕你們的性命,但是,我卻可以給你們留一具全屍,一塊墓地,這是你們唯一赢得的東西。”
看戲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可是參與到戲裡就不見得美妙。
早在強盜冒出來的那一刻,聞到動靜的夏蘭迅速悄無聲息地從隊伍裡逃離,隐匿入莽莽山林裡杳無蹤迹,當時陷入慌亂狀态的試煉小隊成員們根本渾然不覺,心神注意都放在了遠處襲來的強盜身上。
實際上夏蘭并未逃離太遠,至始至終他都在暗處觀察着試煉小隊衆人面對強盜時的一舉一動,他們的狼狽,他們的勇敢,他們的光芒,以及,他們的失敗。
參加聖堂騎士的考核試煉前,他們有的是纨绔的貴族子弟,有的是出身平民的孩子,除卻身份地位的差異,其實他們和普通的青少年沒什麼不同,情感豐富而不穩定,自我意識強烈而任性,介乎單純與成熟沖動而盲目。
盡管最初的試煉極大磨練了他們的意志,但是堅強的外表下更像是少年人不願服輸的一種倔強,真正内心的強大遠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這次的試煉任務與其說是在考核個人的能力,倒不如說是一場心靈的曆練,身體可以通過持之以恒的修煉變得強大,而心靈卻需要自我的突破方能成長升華。
舉起手弩,夏蘭輕歎了口氣,手指扣動了扳機。
穆克高舉的狼牙棒即将落在威利腦袋的刹那,身體對于危險的本能預兆令他下意識側身閃躲開來,隻是他的身體太過笨重,經夏蘭之手射出的離弦弩矢依舊紮進了他的肩膀,突然遭受刺激的神經導緻穆克手中的狼牙棒都不由掉落在地。
“?”
“有埋伏!”
強盜們驚愣了半秒鐘後紛紛緊張地高聲大喊,充滿戒備的目光四處搜尋着可疑的危險。
不等他們有所發現,隻聽身旁一聲慘叫響起,循聲望去,竟是一名同伴被弩矢射中了脖子,噴湧的鮮血,絕望的掙紮,不多時便徹底失去了聲息。
恐慌是會傳染的,一個人的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身邊同伴接二連三的死在自己面前,誰也不知道神秘射來的弩矢下一個目标是否會是自己,倘若強盜們有心觀察死者,他們會發現這些死去的同伴身上都攜帶着弓弩飛刀之類等遠程武器。
“他在那裡!”
終于,有名強盜發現了弩矢射來的方向,不用他招呼,其餘早已滿腔怒火的強盜們迅速蜂擁向強盜所指的茂密山林之中,隻留下穆克等幾個行動不便的強盜留守在原地。
“是格林嗎?”
場間的變故令威利都有些茫然,或許是失血過多的緣故,昏沉迷糊的腦袋令他難以辨清眼前的狀況,直至一個人的名字掠過遲鈍的思維,他才大緻意識到事情的真相。
“你來救我們了嗎……為何你現在才來救我們……”
威利嘴裡喃喃說着,眼睛掃視了一眼地面上奄奄一息的同伴們,淚水不禁奪眶而出,他的心在狂躁,在憤怒,在滴血;為什麼?!為什麼他在強盜出現時消失了?為什麼他現在才出現?為什麼非要等他們遍體鱗傷,命懸一線的時候才出手相救?他想大聲質問格林!他想知道所有答案!
“失敗的體驗,死亡的體驗有趣嗎?”
或許上天都聽到了威利心中的呐喊,一個平淡得近乎冷漠的熟悉聲音在耳畔飄蕩響起。
“誰!?”
反應最敏銳的穆克當即扭頭望向聲音的源頭。
夏蘭緩步從另一側山林裡走了出來,手裡提着柄普通的制式長劍,清秀的臉容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淡,微風拂動着随意綁紮的黑色長發,刺眼的金色陽光照耀着修長的背影,遠遠看去,竟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氣場。
“你是誰?”
穆克握緊手邊的狼牙棒,神情冷厲道。
“救他們的人。”
夏蘭看了眼地上的小隊成員們漫不經心道。
“你是他們的頭?”
穆克鼻子裡發出一聲充滿了輕蔑的冷哼。
“我不是他們的頭,”夏蘭慢慢走到威利的身邊,距離穆克僅有數步之遙,他伸出手輕輕按在威利的肩膀,歪頭看向死死盯視着他的威利輕聲道:“因為他們還沒有資格成為我的屬下。”
“你還真是一個刻薄寡恩的頭領。”穆克譏诮道。
“我從沒有想過坐在頭領的位置,而是他們一廂情願把我推到了這個位置。”夏蘭松開放在威利肩膀上的手道:“既然如此,我總歸要對他們負些責任。”
“你的戰術不錯,通過射殺我的同伴引起恐慌與衆怒,然後再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吸引他們的追擊,結果很成功,你不但調離了他們,還為自己争取到了營救他們的最佳條件。”穆克似乎一下子想通了剛才的事情,看不出笨拙的外表下心思卻如此細膩。“隻不過你是否太過自負了?難道你真的以為自己可以輕易擊敗我們嗎?”
話一剛落,留守的其他強盜同時将夏蘭包圍起來。
“自負源于自信。”
夏蘭擡起劍,劍鋒指向穆克道:“恰巧我對自己的劍術相當自信。”
“狂妄!”
穆克大吼一聲暴起發難,手裡的狼牙棒裹挾着雷霆萬鈞之勢向夏蘭揮去,仿佛絲毫未受到肩膀傷勢的影響,同時周圍的強盜齊齊出手,瞬間封堵住夏蘭的所有閃躲方位。
然而夏蘭根本沒有打算躲,他的身體一弓,彷如跳躍山澗的羚羊猛地蹦向穆克,狂舞的狼牙棒險而又險地擦過他的頭皮,下一刻,握在他手裡的長劍迅速往前一探,身體直接貼在了穆克雄厚的兇膛裡。
“我說過,我的自信源于自己的劍術。”
穆克瞪圓着眼睛,他的背後,心髒的位置,泛着冷冽光芒的長長劍刃在陽光下是如此刺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