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陽很慌亂的解釋道:“這……他是我從前的一個戰友,他……”
“恩,我聽說過這個人!”老阚說道:“他是你們濱城的刑警隊隊長,單槍匹馬的千裡緝兇,就犧牲在我們這兒,是個爺們兒,我挺佩服他!”
“哦,是是是!”林皓陽沒想到老阚竟然還知道那段往事,于是他解釋道:“今天在出事之後,我的腦子裡就一直想着他,所以……”林皓陽晃了晃手裡的那張紙,苦笑着說道:“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寫出了他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從那天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咱倆挺熟悉!”老阚淺笑着說道:“我很願意相信你,可是對你剛才的解釋……對不起!”他扭頭問道:“我是不是不該懷疑你?”
林皓陽尴尬的笑着,說實話,剛才的那番解釋确實太牽強,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場面很尴尬,聊天似乎已經進行不下去了,林皓陽正準備找個借口脫身,老阚卻遞上了一支他剛卷好的紙煙:“嘗嘗?”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林皓陽笑臉接了過來:“來一支,來一支!”
點上煙,試探着吸了一口……很辣、很嗆,已經很久沒有抽煙的林皓陽輕咳了幾聲。老阚自己也點上了一支,他擡頭朝冰河的方向看去,問道“怎麼樣?能習慣嗎?”
“不錯,很過瘾!”林皓陽應道,他覺得該借勢岔開話題了,于是他問道:“剛才在那邊的時候,你的那句話很有意思:就算是親眼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老阚輕歎一聲,應道:“是啊,有很多别人看到的榮耀,其實都是無奈,是被逼出來的!”
“你……也有無奈?”林皓陽問道。
接下來老阚的侃侃而談,更加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林皓陽沒想到,他與老阚竟有着那麼多的相似之處……
老阚自幼在部隊的軍營中長大,而林皓陽是在公安局大院長大的;老阚很習慣軍營的生活,但隻是生活,他并不想當兵;這一點林皓陽也有同感:在青少年時期,他對自己的未來有過太多的期待和夢想,但他絕沒想過要做警察;
兩個人的父親都是高官;并且都一樣,在外人看來父親是雷厲風行的“虎父”,其實在家裡對待子女并不是很嚴厲;可是在兒子求學、擇業的問題上,他們卻是同樣的“霸道”和“軍閥”……
當年林皓陽填寫《報考志願》的時候,他并沒有過多的想法,隻是在父親的授意下填寫了:警校;而老阚不同,當父親逼他去軍校的時候,他十分抵觸,并為此做過很激烈的抗争!最後鬥争的雙方都做出了讓步:老阚沒去軍校,而去了警校!
可是就在警校畢業的那一年,老阚發現自己上當了:姜還是老的辣呀!百轉千回,最終他還是被他老奸巨猾的父親送進了兵營:武警邊防支隊,并美其名曰:“先去最艱苦的地方鍛煉一下!”
林皓陽贊許道:“可是小薩他們說,是你自己要求去了最艱苦的地方,很了不起啊!”
老阚問道:“你是說……白江口?”林皓陽點了點頭,老阚苦笑着說道:“那地方你沒去過,環境和條件比青石峽還要慘,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那裡嗎?”
林皓陽應道:“你是想好好鍛煉一下自己!”
老阚笑了,很無奈的苦笑:“所以我說,就算是親眼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跟你,我用不着說假話,其實當時……我隻不過是為了和老爺子賭氣,那是一種迫于無奈的抗争!他不是要我到最艱苦的地方鍛煉一下嗎?行!那我就去最艱苦的地方,誰怕誰啊!他就我這麼一個兒子……”
漠視領導的勸導、不顧首長的阻攔,年輕軍官老阚毅然決然的去了“白江口英雄哨”!可是剛去堅持了半個月,老阚就被折磨的幾近崩潰!就在他準備卷鋪蓋卷兒打道回府的時候,支隊的嘉獎令來了:國門衛士、戍邊模範!
盛譽之下的悲哀啊!老阚懵了:這嘉獎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說實話,老阚并不看重這個嘉獎,他到那裡去,隻不過就是為了跟老爺子賭氣!可這嘉獎已經來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老阚是個好面子的人,剛受嘉獎就溜,這讓他情何以堪啊!尤其是當幾個老兵興奮着黑紅的臉,對他道賀的時候……就這樣,老阚默默地打開了自己剛收拾好的鋪蓋卷兒,留在了那裡。
枯燥的戍邊生活在一天天的繼續,老阚也漸漸的麻木了。大概兩個月後的一天,一場事故改變了一切:在一次例行的巡邏中,他們截獲了一支走私馬隊,窮兇極惡的走私客狗急跳牆……
在那次戰鬥中,兩名老兵就犧牲在老阚的面前,老阚也身負重傷,如果不是另一支巡邏隊及時趕到,老阚也許會和那兩名老兵一樣:成為英雄,長眠在哨卡後的“英雄冢”!
老阚再次受到了嘉獎:二等功!傷愈後的老阚帶着他的傷疤和軍功章,又回到了“白江口英雄哨”。這一次,他的歸來不再是為了嘉獎、不再是為了軍功章,更不是為了和誰賭氣!狂匪的嚣張和戰友的血,給了年輕軍官老阚很大的刺激,也引爆了他骨子裡嫉惡如仇的血性!
那股血性是與生俱來的,是父輩血脈的傳承……老阚稱之為“兵血”!瞬間的成熟讓老阚認準了他的人生目标,還有他必須承擔和肩負的使命!在哨卡的“英雄冢”前,老阚對着那些先烈暗暗發誓:守衛國門、捍衛榮譽、守護老兵!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老阚從一隻懵懂呆萌的幼犬,一步步成長,最終成了一匹誓死守護“領地”的戰狼……
伴随着那些講述,酒囊裡的酒剩下了一半,老阚提起酒囊又猛灌了一口,林皓陽提醒道:“哎,省着點兒喝,離天亮還早着呢!”
老阚已經有了些酒意,他得意的朝身後的帳篷瞄了一眼,炫耀道:“放心吧,在我這兒酒管夠,喝完了後面還有!”
林皓陽笑着問道:“我記得你們有規定,執行任務的時候是不準喝酒的!”
老阚大拇指一豎,很蠻橫的說道:“那些規定對我沒用,在這兒我說了算,誰敢管我?”老阚打了個酒嗝,他指着遠處的那些戰士,說道:“真的!我讓他們幹什麼,他們就得幹什麼!你别不信!”
“我信,我沒不信!”林皓陽笑着解釋道。
“那你笑什麼?你等着!”老阚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對身後帳篷前放哨的衛兵一揮手:“你!過來!”
哨兵跑了過來,敬禮:“阚隊,有什麼指示?”
老阚指着哨兵,對林皓陽炫耀道:“瞧見沒有?……我叫他過來,他就得過來,他還得給我敬禮!”林皓陽真是哭笑不得!老阚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好像在找什麼東西,然後他彎腰撿起身邊裝煙葉的袋子,遞給了哨兵,吩咐道:“你在那兒閑着也是閑着,去!幫我卷煙去!”
哨兵接過煙葉袋子,敬禮後笑着離開了。老阚擠在林皓陽的身邊重新坐穩,然後他用胳膊肘頂了頂林皓陽,狡黠的一笑:“哎,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林皓陽覺得,老阚簡直就是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孩子,他隻能朝老阚伸出了一個大拇指。
又是兩口酒下肚,渾身熱乎乎的發軟,酒勁兒上湧,林皓陽也開始頭暈了。老阚嚷道:“哎,别光聽我瞎叨叨,說說你,說說你的事兒!”
林皓陽吐出了一口酒氣,他扭頭問道:“你……你是想聽我的事兒,還是想聽林皓陽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