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推門進來,看到幹淨素雅的六娘,這些天她受盡了折磨,臉色慘白,精神不振,但仍難掩清麗國色,巴掌大的小臉,纖巧的尖下巴,就連臉頰上的掌痕都透着楚楚可憐。
老頭早就心猿意馬,谄笑道:“娘子若是早點想明白,你我夫妻也早點享樂不是?好美人兒,今後我定疼你!”
說着朝六娘撲了過去,六娘毫不反抗,任李某将自己壓在身下。
但李員外将六娘撲倒後悶哼一聲竟一動不動如同睡着一般,半晌,六娘将他從身上推開,老頭瞪着雙眼,張着嘴巴,露出少了幾顆牙齒的牙床,無聲的呐喊着。
他的咽喉處紮進了一把剪子,鮮血順着傷口縫隙茲茲噴出,六娘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透了。
六娘握住剪子把手,用力一提,将剪子拔了出來,血注瞬間噴起幾米高,噴了六娘一臉,整個房梁上到處都是。
老頭發出荷荷的喘息,手腳抽搐,一盞茶的功夫,終于死透了。
六娘一臉閑适,歪在炕桌上,翹着芊芊手指挑亮了燈花,那姿态說不出的妩媚撩人,說不出的凄涼絕望。
她嘴裡哼着小調,将備用的燈油全都倒進一個大肚瓦罐裡,然後手掌朝上,兩個手指夾着罐嘴兒,一手舉着燈,一手托着燈油,扭着如柳的腰肢走出門去。
她沒有笑,卻莫名讓人覺得她在笑,笑得有些暢快,笑的全是苦澀,笑的有些妖娆,笑的滿是恨意。
李家的宅子不大,沒有幾步路,她便走到正房門口,敲了敲門。
裡面傳來不耐煩的聲音:“誰啊?大半夜的找死哪?!”
門吱哇一聲打開,是早晨給六娘灌藥的丫頭,夜色昏暗,丫頭看不清來人,舉高了蠟燭查看,沒想到看到了六娘滿是鮮血的臉。
丫頭驚叫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潑了一臉的燈油。她摔倒在地,手裡的蠟燭滾到身上,烈火惚的起了一身,一個火人慘叫着,翻滾着,叫出的聲音已不成人音。
六娘玩味的看着她,用腳輕輕将她踢到一邊,提着裙擺,袅袅婷婷的走進了内屋。
屋子裡幾個人已經被吵醒了,一臉驚慌的往外走來,渾身浴血的六娘斜着眼睛望着她們,猶如索命的鬼魅。
丫頭婦人驚慌一片,六娘将手中瓦罐往上一揚,燈油四處潑灑,在場所有人無一幸免,哐啷一聲瓦罐摔得粉碎,屋裡地上亮閃閃的滿是燈油和碎片。六娘微微一笑,将油燈扔向老婦人。
屋中火光四起,慘叫連連,六娘退出房間,在屋外将門反鎖,從側門出去,往城東的河邊去了。
她走出街巷,鄰居們漸漸醒來,有人披着衣裳提着水桶,慌慌張張的往李家跑去。
六娘坐在河邊,看着水面上自己含糊不清的影子,自言自語道:“你嫌我髒麼?”
梁遠江道:“我隻怕你嫌我。”
六娘撩起河水,輕輕擦洗臉上的血污,柔聲道:“我從前連看殺雞都不敢,自從嫁給了你,本該日日操持家務,卻從來沒有去過廚房,你知道我膽子小,不讓我去看這些。你還說我心腸軟,見不得殺生,是有仙緣的人,有大福氣。”她擦完了臉上的血,又散開了長發,慢慢擦洗發絲,輕柔的話語中帶着小小的得意:“可是今天啊,你看到了嗎?我替咱們的孩子報仇啦,你不在,我也不能叫别人欺負了去。”
梁遠江哽咽道:“是,誰也不能欺負我的六娘。”
六娘呆呆的坐着,許久道:“在陰間見了,若是你因為我被人糟蹋了就不要我,我可不依。”
梁遠江道:“表妹,隻盼你别怪我連累你遭受苦楚!我對不住你!”
六娘噗的又笑了:“咱倆剛成親那會兒,最喜歡到這裡玩,我編了花冠給你帶,笑你是個花大姐,其實,你長得俊,帶了花冠真像個女孩子呢!”接着她幽幽的歎了口氣:“你死在海上,我也在水邊走吧,我和孩子的魂兒飄啊飄啊飄到大海裡,我們一家三口就團聚了。”
六娘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巧鋒利的匕首,梁遠江叫道:“不!不!六娘!你别想不開啊!表妹!!”
六娘在脖子上輕輕一劃,鮮血如瀑布般洩了一身,她渾身戰栗着,微微出着氣,最後輕輕喊了一聲:“表哥……”
梁遠江痛苦的尋找着六娘的魂魄:“表妹,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啊?!”
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六娘呢?她的魂呢?”
殷衡道:“和你一樣,直接去了陰司。”
梁遠凄惶無措,一面記挂着六娘的屍身,一面想去尋找妻子的魂魄,他來回奔跑數次,終于咬牙往遠處跑去。
漸漸他跑到一片荒野,山間縫隙處隐隐發出黑紫色的光。
“這是哪裡?”我問道。
“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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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色并不是我見過的陰間,上次我見到的街道已經讓我覺得很恐怖了,而梁遠江記憶中的地域又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到處都是火,高山峭壁之上挂滿了粗重的鐵鍊,那鍊條有我的小腿粗,鎖着一個個哀号慘叫的小鬼。
眼前的這座山高度快趕上珠穆朗瑪峰了,我幾乎看不到頂端,這裡沒有天,上空也是赤紅色的,不知道是不是由火焰組成。
因為溫度太高,四周的景物在光線的折射下顯得有些扭曲不定。
梁遠江四處找着,喊着六娘的名字。我仔細看去,那高山之上銀光閃閃,原來遍地插着鋒利的鋼刀,那些鋼刀刀刃朝上,無數鬼魂赤着腳往上走,鋼刀穿過他們的腳背,若是他們忍不住疼痛摔倒了,瞬間就被幾把鋼刀刺透身體,紮成了刺猬。
但是這些鬼魂卻不會死,當他們站起身,或者擡起腳,傷口就會自動愈合,等待下一次的刀傷。若是有鬼魂受不住疼痛往山下逃走,就會有青面獠牙的鬼差揮舞着長鞭抽打在鬼魂的身上,那滋味似乎更加痛苦,鬼魂的呼痛聲比之上刀山時凄慘更甚。
梁遠江終于找到了六娘的身影,她正在半山腰吃力的走着,白色的衣裙破爛不堪,長發披在背後,一臉痛苦之色。
但她一向隐忍,此時仍注意儀态,在各種龇牙咧嘴的鬼中更顯俊逸出群。
“六娘!”梁遠江大聲喊道。
六娘懵懵懂懂的回過身,看到了梁遠江,受了這麼久的刀刺之刑都沒流淚的六娘,此時淚流滿面。
她哭着喊道:“表哥!我對不起你,沒能保住你的孩子!”
“六娘,你别怕,我這就帶你走!”梁遠江說着就要往山上走去。
一柄長鞭卷住了梁遠江的腰,啪的一聲,将他甩出老遠。
穿着紅色官服,帶着雙翅烏紗的男子手持長鞭,冷冷的道:“何方小鬼,敢闖三殿刀山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