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兩進的小院兒,幹淨整潔,院子裡種着一棵柿子樹,這會兒在秋天透着涼意的金色陽光裡,累累的紅柿子壓了一樹。又高又藍的天飄着幾朵雲彩,一行大雁遙遙的飛過了天邊,它們去南方了,那裡有它們溫暖的家。而我,到北平已經三年了。
隐姓埋名的小日子很平淡,也很幸福,因為我可以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
今天是我十九歲生日,袁昂說下班後帶我出去下館子。他也換了身份,現在在一家銀行工作,成天人五人六的,不複當年暴力教官的兇悍。
從中午起,我就感受到了快樂。
我的頭發留長了,梳成兩個麻花辮,系着兩朵蝴蝶結,穿着青色的長裙,腳踩着一雙黑色小皮鞋,裡面是雪白的襪子,帶着可愛的蕾絲邊。
我看了會兒鹦鹉洗澡,又心不在焉的翻了幾頁書,想起來今天的字還沒有臨,便跑到書房寫字,可惜心浮氣躁寫了半頁紙就下不下去了。
反正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最大,袁昂應該也不會因此教訓我,這麼想着将筆扔到一邊。
托着腮愣愣的看着窗邊勝放的菊花,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提醒我還沒噴香水。喜孜孜的跑到卧室拿出了前些日子袁昂給我買的夜巴黎香水,輕輕在耳後兇前噴了幾下,又用手腕輕輕擦拭。花朵的芬芳熱騰騰的将我裹住了,我對着鏡子笑起來,再看看表,已經下午五點了。
院子的木門響了,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拿上手包,披上絲巾,匆匆跑出去,反手鎖好了門,撲進來人的懷裡:“走吧,我們出去吧?”
因為在外國銀行工作,袁昂一向是西裝革履的裝扮,鼻梁上還假惺惺的挂着一個金絲眼鏡,手裡拿着一個提包,他摟着我,将我從台階上抱下來放在院子裡,捏捏我的臉:“等急了吧?”
我扯着他往外走:“沒有,走吧?晚上吃什麼?我想要吃烤鴨。”
紅潤油亮的烤鴨皮,白嫩松軟的鴨肉加上濃濃的甜面醬和黃瓜絲,用纖薄如紙的面皮一裹,袁昂将包好的烤鴨遞給我,十分麻利的開始包下一個。
我笑眯眯的說道:“你也吃呀。”
“不用管我,你先吃飽再說吧。”
我現在知道他是神仙,用不着吃飯,不過還是希望他能陪着我一起用餐。
我滿足地歎口氣:“真好吃。”
袁昂無奈的看着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平時怎麼虧着你了呢。”
“就是好吃嘛,我說實話啊。”
我一個人幾乎吃點了一整隻烤鴨,袁昂隻是象征性的吃了一點兒。吃飽喝足以後,袁昂拿出一個紙包,推到我面前:“生日禮物。”
“哇!禮物诶~好棒……”說着說着我的聲音降了下來,我看清了禮物是什麼,五本字帖。
對面的人居然自不量力的問:“喜歡嗎?”
這簡直是挑釁!
我一推:“不喜歡!”這兩年袁昂跟我在書法上較上了勁,天天盯着我寫毛筆字,那架勢非得把我培養成一個書法大家不可。不得不承認,他的字是非常漂亮的,但我的字也不醜啊,至于嗎?
袁昂道:“你的性情太急躁,寫寫字磨一磨。你看看,還沒給你幾本字帖,又不耐煩了。”
我撅着嘴:“我志不在此。”
“那你想幹嘛?”
我想起近年來唯一的不滿:“我想工作呀,現在學校,政府,軍隊急缺人才,我為什麼不能出自己的一份力呢?你教我的那些東西,我在家呆着不是白學了嗎?”
袁昂慢悠悠的道:“不是我不讓你去,你一去,不到一個月林大帥準出現在你眼前,信嗎?從前在軍校是我壓着你的消息不往外透露,現在你以為還有人包庇你?”
我洩氣了,用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戳着碗底。
袁昂好像故意氣我:“在家修身養性,相夫教子不也很好嗎?”
我翻了個白眼,小聲道:“好個屁。”
“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雖然現在不教我了,但是餘威尚存,我還是不太敢頂嘴的。
我心裡不痛快,便撒嬌耍賴道:“這個禮物我不喜歡,不算數。”
“那你想要什麼?”
“我要去看電影!”我鼓着腮幫子看他。
電影院是個新興的行業,已經面世就十分火爆,我們緊趕慢趕買到了兩張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午夜場電影票。
海報上穿着紅色裙子的小姑娘好奇的四處張望,看起來蠻有趣的樣子。
看來我還是和西方的思想更加相襯,什麼文言書籍,水墨書法,想想就頭疼。
剛剛落座,就有可愛有禮的小孩子來賣零嘴飲料,小孩兒湊到我的面前:“先生,給小姐買份爆米花吧?還有汽水和瓜子。”
我笑眯眯的道:“都要一份兒,你不用問他,問我就行。”說着放了一塊大洋在孩子的手心:“不用找了。”
雖然現在的日子清貧些,但我和袁昂還是不缺錢的。袁昂瞥了一眼我手裡的吃食:“你吃的完嗎?”
孩子給了我最大份的爆米花,放腿上快把我的臉都給擋住了。
我将爆米花小心翼翼的放在扶手上:“這樣不就好啦?”然後得意的扭了扭,嘩啦啦,爆米花桶翻了,倒了一地。
我呆呆的坐在爆米花堆裡,奶香和米香将我和袁昂淹沒,幾個小孩歡呼着跑過來撿着吃。
我瞄了袁昂一眼,他闆着臉戳戳我的腦袋:“别那麼多戲,看别人演。”
“哦……”電影開場了,一隻狡黠的兔子蹲在愛麗絲的面前,兔子的身後是一個洞口,那裡面的奇珍異草是愛麗絲從未見過的新奇世界。
歡快的音樂裡,兔子做出了邀請的姿勢,愛麗絲猶豫地看着它,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跟随兔子,從此脫離自己的生活,來到一個怪誕刺激的國度。
袁昂捏着我的耳垂輕輕揉搓,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願意來到我的國度嗎?愛麗絲?”
我将臉埋進他的掌心:“我已經在了。”
“小姑娘,十九歲生日快樂,我愛你。”
“老師,我也愛你。”
電影結束後已經沒有回去的電車了,我執意要走回去,兩人慢悠悠的晃悠了将近一個小時才到家,最後一段路我耍賴不願意走,硬是要袁昂背着我。
在家門口的時候我趴在他的背上看看表,淩晨兩點半。
袁昂拍拍我:“下來,我要那鑰匙開門。”
我嘻嘻笑着:“不要,老是你考我,我也考考你,就這樣開門,開開了算你及格。”
正說笑着,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師兄。”
那是一個高挑白皙的女子,細眉細眼的長得挺秀氣的,一身黑色勁裝添了許多彪悍之氣,她面無表情看着我們,身上留露出強烈的殺意。
我歪過頭問袁昂:“老師,她是誰啊?”
袁昂颠颠背上的我:“你師叔。”
女子的背後,憑空出現了十幾個人影,将我和袁昂圍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