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我站起身大聲道:“為什麼啊?!”
沈如趕緊意識我坐下,她四周環顧着,不少人被我的聲音吸引了視線,沈如臉上挂着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啊,沒事沒事。”
然後小聲對我說:“你快坐下!”
我頓時沒了胃口,坐下道:“你瘋了?你去加拿大幹嘛?”
沈如低着頭,好像犯錯了一眼:“秦野的情況一直不好,醫院檢查不出來是怎麼回事,他這個樣子,時間久了就怕我爸媽不會同意我們的婚事了。我想着加拿大有他的父母在,那裡環境也好,對他身體也有好處。”
殷衡不以為然道:“什麼醫生都治不好他,什麼環境都沒有幫助。”
我這回站在殷衡這邊了:“聽見沒?權威都這麼說了,你還瞎折騰什麼?你走了。你爸媽怎麼辦啊?你家就你一個!”
沈如紅了眼眶:“我知道,可眼下,我也沒有别的辦法了。”
說着她小聲哭了起來,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的:“我真的好累啊娜娜,每天看着他那麼難受,我真麼也做不了!沒人幫的了我,我一個人真的撐不住。如果,要是真的他出點什麼事,起碼最後的時光是和父母在一起。他為了我,一個人在國内生活這麼久,我不能那麼自私,抛下他不管。”
我心亂如麻,又着急,又心疼:“他要不是背叛你,能這樣嗎?這都怪他自己。”
沈如不說話了,默默地哭着。
我問道:“你真的要走?”
沈如點點頭:“下周的飛機。”
我氣死了:“好啊你,你挺有主意啊,你和誰商量了?!我不同意!”
沈如哭道:“對不起,娜娜,我知道你們都不會同意的,所以我沒敢跟你們說。”
我知道沈如一向倔強,她認定的事誰說都沒有用,我瞬間喪失了說話的欲望,半天才艱難的開口:“叔叔阿姨呢?也不知道吧?”
沈如搖頭。
我想發火,但想到她這段時間的艱辛一肚子火愣是發不出來,歎了口氣:“我說你什麼好?你早點說,我還能幫你跑跑簽證。你工作辭了?”
“恩。”
“房子呢?去了住哪兒啊?”
“秦野爸媽都在溫哥華,我們去了住那兒。”
事情已成定局,我還能說什麼?我和沈如從上小學就形影不離,忽然要分别,我實在難以接受,心裡跟刀絞一樣。
我忍着鼻腔裡的酸意,拍拍沈如的手:“行了,既然決定了就在那邊好好過,我有時間就去看你。”說着自己眼淚也下來了。
沈如撲進我的懷裡哭道:“對不起,娜娜,對不起。”
我拍着她的背:“有什麼對不起的,我幫不上你的忙,總不能拖你的後腿吧。想去就去嘛,地球小的很,沒什麼大不了的。”
回家時,我對殷衡說:“陪我去學校操場轉轉吧。”
殷衡點點頭,牽着我的手,往操場走去。他的手很熱,他的手很有力,讓我無端覺得失去了童年的朋友,卻又找到另一雙臂膀,這讓我不至于那麼孤獨,卻又生出很多感傷。
我們走到雙杠前,我望着雙杠道:“小時候總覺得它好高啊,得廢好大得勁才能爬上去。”說着我比了比:“現在,才到我的肩膀。”
殷衡一偏頭:“想上去?”
“恩。”
殷衡抱着我,很輕松的将我放在雙杠上坐着。
我拍拍旁邊:“你坐這兒。”
殷衡點點頭,在我身旁坐下。
我看着操場對面的教學樓:“小時候覺得這院子真大啊,那時候我上一年級,和沈如一個班。剛上小學,什麼規矩都不懂,還以為小學的老師也跟幼兒園阿姨一樣呢,到上課就會出來喊:小朋友上課啦!所以下課我倆就瘋跑出來玩,從教學樓一直跑到這兒,蹲在雙杠下面玩石子。結果等了好久都不見老師喊我們,這一玩就過去了一節課,等我們回班級,就被罰站了。我們倆一起站在教室最後面,還在擠眉弄眼的說話。”
童年的回憶是那麼清晰,有時候真的難以相信一晃眼這麼多年就過去了:“後來,我們一起上初中,高中,連大學都在一起。我一直覺得朋友是世界上最牢固的關系,不管你身邊的戀愛對象怎麼換,朋友卻一直就是那麼幾個人。以後結婚了呢,丈夫有可能出軌,離婚,孩子會長大,有自己的生活,父母會老去,去世。隻有朋友會一直陪伴你,一起年輕,一起老去。我真沒想過,她會走。”
說着我又忍不住哭起來了。
殷衡摟着我,一句話也不說。
我很感謝他的沉默,因為任何安慰都顯得尴尬,無濟于事。我想到殷衡的經曆,父兄慘死,弟弟和他争權奪利,幾百年來一直都是孤家寡人,和他比,我這點離别之情又算什麼?可他沒有這麼說這麼想,而是默默的陪在我身邊,安靜的聽我訴說。
我環着他的腰:“阿衡,謝謝你陪我。”
殷衡道:“文娜,這世上沒有百分百和你心意的事情,你要學會接受,并繼續珍愛你所在乎的,不要因為有了些許不完美就抛棄。”
我疑惑道:“我聽不懂。”
殷衡望着我微笑道:“你還小,以後就懂了。”說完,他輕輕吻了我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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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裡人來人往的,我卻覺得好空曠,廣播裡播放着各種航班的信息,聲音近在耳畔又好像遠在天邊。
殷衡站在我的身邊,對面是大包小包的沈如,和輪椅上面如菜色的秦野。
我看着柱子上的鐘表,覺得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還不到他們登機的時刻,又盼着忽然有什麼事,航班取消。
沈如的父母都生氣她出國的決定,不願意來機場送。
我唯一一個送行的人,本該盡力安慰,卻是一句話也不想說,連和沈如對視的欲望都沒有,我實在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還是沈如先開口:“我們要走了,娜娜,你在家照顧好自己,你有事我以後也不能這麼快趕來了。”
我帶着濃重的鼻音:“恩,知道了。”
沈如低着頭:“你有空,就去看看我爸媽,替我照顧他們。”
我沒好氣道:“我再照顧,也不是親女兒,你實在不放心,就經常回來。”
沈如垂下淚:“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
我看不得她哭:“行了,别哭了,有我在你擔心什麼!”
我看看手表:“時間差不多了,進安檢吧,别誤了登機,秦野這也不方便。”
沈如點頭道:“那我進去了,你想要什麼護膚品啊包啊的就跟我說,我寄給你。”
我揮揮手:“行了,盡扯這些沒用的,快進去吧。”我别過頭,始終不敢看沈如的眼睛,我無法面對她愧疚的眼神,她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但是她仍然覺得對不起我,我也仍然覺得被她抛棄。
這種責怪理不直氣不壯,我羞于出口,郁結于心。
沈如道别之後,消失在安檢口,我大聲喊道:“路上小心啊!到了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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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車上,我一言不發。
忽然短信鈴聲響了,我以為是沈如發來的,趕緊掏出來看,沒想到卻是我一個學生發的:“老師,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