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帕裡德隻覺此刻,真的是生不如死。
他并不害怕死亡,害怕的卻是等待死亡的過程,尤其是此刻,在生與死的煎熬下,他忽然發覺,原來自己并非真的那麼喜歡米切爾。
或者應該說,自己從一開始,就是沖着和米切爾結婚,以此獲得侯爵封賞而去的。
“我可以鄭重其事的向你承諾,隻要你選擇向米切爾揮動兵器,選擇米切爾的死亡。你,可以活下去!他們也絕不會介意讓你活下去!否則的話……”
零再次從腰側抽出一支箭矢,瞄準了帕裡德的腦袋。
“不要……逼我……”
帕裡德不斷的顫抖着,掙紮着,此刻人性的脆弱,人性的黑暗,在他的瞳孔裡,活靈活現的上演着。
最終,所有的一切,終究還是抵擋不住,人性想要活命的本能。
帕裡德雖然是閉着眼睛,隻是他手中的長劍,依舊朝着米切爾揮了過去。
場中,變得異常的寂靜,那長劍揮舞的破空聲,尖銳而又高亢,像是誰發出的高聲嘲諷。
這樣的一劍,自然傷不了米切爾分毫,隻是她的臉色,卻變得異常的蒼白,似乎她的世界,她的價值觀,在那一劍之下,轟然坍塌。
“嘿嘿,有意思!”
波頓發出輕蔑的笑聲,眼前的這場戲,出乎他意料的精彩。
“還有你,我高高在上的二哥!”
零慢慢的調轉箭矢,瞄準了一旁的巴洛,道:“告訴我,你的選擇呢?是想活着回去享受你的貴族生活,還是想以勇者的身份,死在這裡?”
“夠了!”
米切爾歇斯底裡的狂吼起來,以身擋在巴洛的面前,直指零,道:“你想動手,就盡管來,不必拉上他們,以此來彰顯你的無辜!”
“我隻是想藉此告訴你,你認為我應該獻上生命去守護的帝國,是如何對待我的!”
零的聲音變得很低沉,像是埋藏心底的秘密,痛苦,經過時間的發酵,在此刻終于膨脹到了難以承載的地步,悄然的溢出。
“奧布、羅姆、雷利……,一個個與我平時朝夕相處、同病相憐的角鬥士,卻因為你們這些貴族的一句話,逼得我們不得不生死相向。
就如同兩頭發狂的野獸一樣,沒有尊嚴,沒有感情的相互撕咬吞噬,最終隻能活下來一頭。
沒錯,活下來的是一頭野獸,不再是一個人!”
零慢慢的垂下了手中的弓箭,神色落寞孤寂的看着米切爾,仿佛此時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不再是米切爾,而是過往的自己。
天真、燦爛、滿懷正義、滿懷憧憬和希望,隻是那樣的自己,卻在越走越遠。
而如今,波頓的建議,等于像是在他面前,打開了一條追逐過往自己的通道,令他動搖了、向往了。
隻是他卻很迷惘,因為他不知道這一步邁出,是跨向自由的門檻,還是堕入無底的深淵。
“就像此刻站在你身後的帕裡德和巴洛,如果他們在這裡殺了你,又或者要你殺了他們,對于你們來說,那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零輕輕的訴說着,像是在說着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隻是他的眼角,卻有淚光,在悄然滑落。
“很難抉擇是嗎?一瞬之間,就像是堕入永無出路的地獄,可這樣的瞬間,我卻在那座競技場裡,慢慢的品嘗了将近兩年!”
零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亮,仿佛此時此刻,那樣的情緒,并非他一人所有,而是所有死在他手中的角鬥士,發出的高聲的悲嚎,令人心驚,令人落淚。
“你永遠不會明白,為什麼那四十四名天王,會如此幹脆利落的選擇叛變,就像你永遠不會懂得,他們到底經曆過怎樣的折磨和掙紮!
對你們抱有多麼深沉的仇恨和詛咒!
有多麼渴望,擺脫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
哪怕,這種方法,最終是以死亡作為代價!”
“我跟你們,的确是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
米切爾垂下了頭,她無法否認零所描繪的那個世界,是真實而又顯眼的存在,她無法體驗零所說的那種感覺。
隻是就在剛才,帕裡德向她揮動長劍的瞬間,她又忽然覺得像是偷偷的窺見了那個世界的一角,看到了其中的貴族所犯下的罪孽,聽到了角鬥士發出響徹雲霄的怒吼。
“可我上過戰場,明白那種看着同伴,死在眼前的痛苦,明白那種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卻又無能為力的悲哀!”
米切爾慢慢的朝着零走過去,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的戒備,沒有任何的敵意,就像是兩個久别重逢的朋友,就像是他鄉相遇的故知,嘴角帶着溫柔的笑意,目光蘊含着令人心暖的情愫。
“人與人之間,雖然地位會有不同,遭遇會有不同,可是人的情感,沒有尊卑高下之分,是可以的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的。
正是因為這樣,這個世上才有了朋友!才有了感情!才有了寄托!”
米切爾站在零的面前,溫婉低聲的說道:“我們誰也無法回到過去,可是我們誰都可以選擇從現在開始!”
米切爾伸出手,握住零持箭的右手,停留在自己的兇口處,低聲道:“如果你真的覺得,殺了我,能夠讓你獲得救贖的話,那就動手吧!”
“啪啪……”
波頓用力的鼓着掌,慢慢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真是感人的畫面,雖然我無意打斷,可這畢竟是屬于我們之間的戰争。
既然你們都心有不忍,那就讓我來當這個罪人好了!”
“小心!”
零一把推開了米切爾,因為就在刹那間,他聽到了在米切爾的身後,還有另外的一道微弱而又悠長的心跳聲。
顯然米切爾的身後,還站着另一個蓄勢待發的魔法師。
幾乎就在推開米切爾的刹那,一把匕首從米切爾身後的地方,毫無征兆的電竄而出,直指零的心窩。
這一刀的速度,深得快、準、狠的要訣,刀鋒竟然沒有在空中留下任何的聲響,就像是它一直都存在那裡似的。
零雖然早有察覺,隻是此刻他的身體和精神,早已疲憊不堪,反應終究是稍稍的慢了少許,被那把匕首擦着兇口的皮甲劃了過去。
很顯然,那把匕首也是魔法武器,零的皮甲在它面前,脆弱得像紙一樣,刺啦聲響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零一把扣住皮恩的手腕,另一手五指緊握成拳,兇猛的朝着皮恩的腦袋劈斬下去。
這一招正是虎形劈勁,糅合了零的萬斤巨力,以及蓄勢待發的暗勁,最為兇猛暴烈,若是劈中,别說是人的腦袋,即便是鋼筋水泥,也得碎成渣渣。
拳頭未落,拳風鼓動如狂,吹得皮恩的頭發胡亂飛舞,攜裹着無盡的寒意,讓他覺得如墜冰窟。
“唳……”
幾乎就在零的拳頭,即将将皮恩的腦袋砸成爛西瓜時,身後再次爆發出了尖銳高亢的嘶鳴。
瞬息之間,零渾身的汗毛都乍立了起來,隻覺後頸部位涼飕飕的,像是人用一把冰冷的刀子架住了。
不及多想,零趕緊松開扣住皮恩的大手,側身閃避。
眨眼之間,隻見一道紅芒,沿着他剛才腦袋所處的位置,貼着皮恩下縮的頭皮,高聲呼嘯着穿了過去。
“你是惡魔嗎!竟然想連我也一塊兒幹掉!”
皮恩高聲的咆哮着,他的頭發被那一箭理出了一條地中海,周遭的金發被火焰點燃,在他手忙腳亂的拍打之中,總算是滅掉了。
隻是,剛才的那一箭,的确吓得他心驚膽戰,猶有餘悸。
零手忙腳亂的躲避着布魯諾的弓箭,面對德瑪帝國的魔法武器,他隻想再次好好的問候一下露西,給雷歐帶上一頂高高的綠帽。
雷歐給他準備的弓箭,在人家的魔法武器面前,就像是笨拙的三八大蓋,面對最新型的沖鋒槍,還沒幹上呢,光是氣勢就弱了一籌不止。
期間零也抽空回敬了布魯諾一箭,可是布魯諾為了炫耀他的箭技,竟然以魔法武器跟零對轟。
結果當然是零的箭矢,在紅芒之中化為灰燼,且對方餘勢不竭的給了他一個驚喜,在他的右肩上留下了又一道疤痕。
趁機回望的瞬間,零的一顆心不由的涼了半截。
米切爾、巴洛、帕裡德三人聯手,非但奈何不了波頓,反而像是事先演練好了一樣,露出無數的破綻,被人家連踢帶踹,一下子幹翻了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