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頭望去，修羅殿内竟然懸空挂滿了天鍊，而戈爾，正光着身子兩手一前一後地抓着天鍊上方淩空而走。

　　“咯咯……”

　　他四處望了一眼，修羅王似乎并不在此處，今日這修羅殿也不像往常那麼寒冷。

　　于是大着膽子走了過去，小聲地朝天鍊上玩得正開心的戈爾招手喚道：“戈爾……”

　　“怎麼，你也認識哥哥？”

　　突然，一聲疑問從他身後冷不丁地響起。

　　陌衾末弓着背的身子一僵，眼珠子都忘了該往哪裡轉，嘴裡隻能含糊地答道：“是……是啊……”

　　腦袋一個靈光現出，哥哥？

　　哥哥是誰？

　　繼而轉身，他抱拳颔首，“陌衾末拜見修羅王！”

　　“難得你今日會這麼有心來探望我這孤家寡人，我心甚慰。但不可再傷及門口鬼差，下不為例。”

　　修羅王孤冷的語氣帶着沉重的鼻音飄了過來，陌衾末隻得把頭低得更深，“是。”

　　看來修羅王今天的心情頗好，放在往日，必定會重罰他一番。

　　“瑤兒最近怎樣了？”

　　“回修羅王，瑤兒最近一直在忙着抓薩滿。”他絲毫不敢松懈，有問必答。

　　“一個小小惡靈，她倒是廢了不少心思和時間……”

　　聽着修羅王頗具深意的話語，陌衾末驚出一身冷汗，“那薩滿詭計多端，多次都從瑤兒手底下溜走，實在狡猾，瑤兒這才……”

　　“哼！充其量不過就是存在了太多顧慮，告訴她，我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必要時，毀之！”

　　“……是。”

　　“别讓她知道，哥哥在我這裡。”修羅王的聲音漸沉下來。

　　陌衾末微微皺眉，再次颔首：“是。”

　　“這幾日，我會離開一陣子，你讓幼珊來照顧哥哥。你和瑤兒，就拭目以待……慕子參的到來！”

　　“……”

　　慕子參！

　　陌衾末擡起頭，眼前哪還有修羅王的身影，聽聞他前些日子閉關修煉，想必是養精蓄銳，這次定然再去摧毀精靈國，活捉慕子參。

　　而這時，他該不該去通風報信？

　　對了，還有瑤兒，他應該先去告知瑤兒，征求她的意見才是。

　　看着正玩得歡快的戈爾，他暗暗下着決心，往外走去。

　　*

　　翌日

　　未央城上空皆籠罩着一片哀色。

　　宮中傳聞，先帝駕崩當日，未央子參登基作廢，現由宸太後扶持八皇子未央冥翊上位，垂簾聽政。

　　消息傳入耳裡的時候，是渡瑤帶着洛依依在客棧用膳時道聽途說的。

　　此時的渡瑤已經換上輕便的休閑裙，粉紗輕挽披肩，遮住粉嫩肌膚。秀雅絕俗的身上自有一股輕靈之氣，神态悠閑地打量着在客棧中進進出出的人。

　　為了不讓人輕易認出她來，她還特地梳了個西域女子的發髻，額上斜戴銀飾，眉間浸染瑰紅之色。

　　“渡姑娘，我吃飽了。”對面，洛依依輕聲細語提醒她道。

　　渡瑤的視線從路人身上投向洛依依，再看了一眼桌上全被她一掃而空的菜盤子，随即朝她一笑，“嗯。”

　　在結賬的時候，眼角瞥見店小二端着空盤子往後門走去，随即傳來店小二的高音怒斥：“又是你這個叫花子！滾滾滾！今天沒有剩的，别賴在這兒了！”

　　小乞丐衣着破爛，蓬亂的頭發随意蒙住她的大半張臉，她原本是坐在客棧後門等着剩菜倒在馊桶裡，誰知竟然等得睡過去了。

　　剛被店小二踢了兩腳，她吃痛地又跳又叫，“别打了别打了！”

　　“渡姑娘？你怎麼了？”剛結完賬，洛依依就喚着望着後門出神的渡瑤。

　　渡瑤回過神，沖她盈盈一笑，“沒事，我們走吧。”

　　“快滾！别擋在這裡影響我們做事！”

　　“求你别打了，我隻要一點吃的就好，現在沒有沒關系，我會繼續等的……别打了！”

　　身後，漸行漸遠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了進來，仿佛閉上眼，充斥腦海的都是那個店小二毆打小乞丐的情景。

　　終于，在走到前門口的時候，她止住腳步，往回走去。

　　洛依依見狀，跟着走去。

　　“這位姑娘，您還是走前門吧，後門不幹淨……”店小二見渡瑤匆匆走來，連忙笑臉迎上。

　　渡瑤走到正蜷縮在馊桶旁邊的小乞丐面前，停住腳步，清冽的聲音從上灌下，“跟我走。”

　　蘇湘兒擡起頭，在看到眼前的渡瑤時，吓得驚慌失措，“啊——鬼，鬼……鬼啊——”

　　“小二，再上一桌與剛才一模一樣的菜，外加一籠肉包子和一碗湯面……剩下的，是你的小費。”她說着，随身掏出一錠銀子丢向旁邊的店小二。

　　看見這麼大錠的銀子，店小二兩眼泛光，頭點地如若小雞啄米，“哎！好的，姑娘裡面請！”

　　接着腳底抹油似得，跑到後廚去。

　　“鬼，鬼……”湘兒縮在角落裡，渾身瑟瑟發抖。

　　渡瑤走向前，蹲在她的面前，捋開遮住她眼睛的亂發，聲音平靜如水：“過一會兒菜上了，就去吃吧，我這兒還有些銀子，你拿去用。”

　　随着，一包繡花袋丢在了湘兒面前。

　　渡瑤漠然地起身，剛要走。

　　“你是安瑤嗎？”湘兒的聲音明顯還在顫抖，當她擡頭看到那張曾令她嫉恨不下百次的熟悉容顔時，再次語不成調，“你是她對不對？你還活着？”

　　她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自己親手殺死的人，現在居然在給她施舍溫飽。當在宮中聽聞渡瑤的屍體不翼而飛時，她就心生疑惑，也曾期盼過她還活在這個世上，沒想到會在自己最為落魄的時候遇到她。

　　但今日見到的她，卻是這般的冷絕和漠然。

　　“不，渡瑤。”

　　說完，渡瑤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客棧，洛依依有些困惑，“渡姑娘，那個乞丐你認識嗎？”

　　這次，她并無再笑，冷眸直視着前方不遠處的安府，面無表情道：“不認識。”

　　若蘇湘兒能這麼活下去，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倘若她的靈魂去了冥界，那所受的煉獄之苦，遠遠比世人的唾棄和卑賤地活着還要生不如死。

　　所以湘兒，你最好别讓我再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