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珊……”渡瑤喚了一聲，随後轉回話題，“你說的阿甘呢？”

　　其實，她想告訴幼珊，陌衾末沒有師父，幼珊沒有師公，可看着幼珊如此天真，她又不忍打破她對“師公”的美好臆想。

　　“哦，藏在我的偏殿呢。”幼珊說着，走入偏殿，将阿甘帶了出來。

　　渡瑤見到阿甘的時候，雙眸忽然一亮。

　　阿甘清透的眼睛正直視着她，臉上那些疤痕和手上的指頭也都完好如初。

　　如果不是幼珊作證，她怎麼也無法相信阿甘出落地竟是這般楚楚動人。

　　烏發高高挽在頭頂，兩束垂直的辮子從耳後延生至她的腰間，一身素白的裙袍使她看起來更為清秀淨麗。

　　“阿甘？你真是阿甘？”渡瑤有些怔神。

　　“你是……”不僅如此，阿甘還會說話了！

　　“還記得鬼門關麼？”她開口提醒道。

　　“鬼門關？你是那天救我出去的那個姑娘？！”阿甘從幼珊身邊朝渡瑤跑來，臉上泛着興奮的容色。

　　一想起那次，渡瑤不禁感到愧疚不已，忽而又想起幼珊說敏姑姑也在這裡，于是連忙轉向幼珊，“緻敏的靈魂呢？”

　　“在待判煉獄……”

　　幼珊話還沒說完，就見渡瑤拉起阿甘，瞬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了也好，她就可以專心處理修羅王交給她的任務……

　　*

　　待判煉獄

　　外面輪流看守的鬼差正來來回回地度着步，看到渡瑤忽然由空而降，吓得差點石化在原地，等回頭要跪拜的時候，已經見她走進了煉獄中。

　　待判煉獄安置着的鬼魂多半是沒做過十惡不赦的壞事，隻有它們有權利進入這待判煉獄選擇留在冥界為差和繼續投胎為人。

　　走了進去，一号編房的敏姑姑正兩眼無神地望着外面，安靜地等着最後靈魂去向的審判。

　　渡瑤拉着阿甘走向她時，還能清楚地看到她臉上一晃而過的震驚。

　　“娘？”阿甘先是将她認了出來，随後喚了她一聲。

　　緻敏愣了愣，沒當即認出阿甘，反倒在看見渡瑤的那一刻才有了屬于自己的意識，“瑤郡主？”

　　渡瑤朝她颔首，接着将阿甘帶到她面前，“敏姑姑，你看，我把誰給帶來了？”

　　緻敏有些驚愕地望着眼前的阿甘，突然一個動容，抱住阿甘淚流不止，“阿甘？是你嗎？”

　　渡瑤本以為自己已經斷了人界的七情六欲，可看到這母女相擁的那一刻，心尖還是會跟着顫動。

　　“瑤郡主，你是怎麼把阿甘帶來的？又如何知道她的身份？”

　　緻敏很快轉向渡瑤，心生疑惑。

　　“是宸妃告訴我的。”

　　提起宸妃，渡瑤的心仍舊隐痛。

　　“宸妃？宸妃……瑤郡主，你又怎麼來到這裡的？”緻敏失聲幹笑了兩下，接着問她。

　　渡瑤并未直接回她，而是朝前走了一步，目光移到阿甘身上，“阿甘是因我而死，讓你們相認是對我最大的寬慰。敏姑姑，我也想弄清楚你是怎麼死的？”

　　緻敏忽然背過身，聲音哽咽，每當想起自己死得那般凄慘，痛苦就如萬箭穿心。

　　“是宸妃嗎？”這是渡瑤最不願意想到的一種可能。

　　她也曾經懷疑過，隻是一直找不到宸妃對緻敏下手的動機。

　　那天在禦花園的池裡見着敏姑姑的屍體，她就去找宸妃禀明，讓她查明死因真相。不等結果出來，她就被陌衾末給忽悠去什麼南方，結果一來二去白跑了一趟，待回到皇宮，那裡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湘兒變了，宸妃也變了。

　　興許是她一直都難以接受事實，所以這個真相就一直纏繞心間，無法揭開。

　　“我曾是她的随身丫鬟，為她賣命了二十餘年。豈料有一天皇上酒醉，錯将我當成了她，過了一個荒唐之夜。”緻敏終于娓娓道來，“得知我懷有身孕，她就命人把我送出宮，安頓在民間樂坊，我在那裡生下了阿甘，正逢她也生下二皇子。”

　　她頓了頓，淚眼模糊，“有一天，景婉菱出宮來找我，讓我帶着阿甘回宮，說會為我安排一個好出路，當時為了阿甘，我也是糊塗地信了景婉菱的話，跟她回宮。”

　　“宸妃見我又回到宮裡，有些氣憤。我就求她放阿甘一條生路，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于是她就把阿甘放到了鬼門關，那年，我的阿甘才八歲啊……她要一個人在那鬼地方與瘋子和屍體為伍。”

　　渡瑤眼眶潮濕，卻忍着往回咽去。

　　而一旁的阿甘早已泣不成聲。

　　“我偷偷去看了幾次阿甘，給她送吃的，送些穿的。本來隻要能見到阿甘，我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有天我出宮采購，撞見景婉菱與紅樓台一個女人合謀害宸妃，當時我心情極其複雜，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宸妃。”

　　渡瑤心中微微撼動，原來早在宸妃被害之前，敏姑姑是知道的。

　　“可我一想到她把阿甘放在了鬼門關，我就……就選擇了沉默。思來想去一個晚上，最後在淩晨的時候，找到了被困在恭桶裡的她，見她容貌已毀，又擔心景婉菱對我和阿甘不利，我就選擇了送她出宮。”

　　“景後上位，就制止我前往探望阿甘，也不準我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并以阿甘的性命來作要挾。時隔多年，我收到宸妃委托，将你送入宮中。”

　　“後面發生的你也就知道了，直到宸妃有一天拿着阿甘的錦帕找到我，問我留在宮中是不是還對皇上心懷眷念，我以為阿甘還活着，就聲稱不會離開皇宮半步，無意中道出了當年早知道她被害之事，她一怒之下，就将我殺了……”

　　原來如此，宸妃有仇必報的性子她并非不知。

　　隻是她的手段竟然如此殘忍，讓她無法置信。

　　她更難以想象得到，若是敏姑姑保守着秘密，并未激怒宸妃，那麼宸妃還會不會對自己的随身丫鬟下此毒手。

　　“娘！”阿甘撲到緻敏懷裡，悲痛地哭起。

　　緻敏許是哭久了，眼洞枯竭地沒有任何神采，或許對她來說，此生能換來與自己骨肉的團圓，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