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文和飛松墜落下去的并不是陡峭的懸崖,而是上面陡下面卻相對而言比較平緩的山坡。但是,因為沖擊力過大,他們直接相互拉扯,被拖了下去。他們試圖停止這一切的繼續,嘗試着去抓旁邊的樹或是石頭,卻沒有用。樹葉和煙塵随着巨大的動靜在空中亂飛,他們過去的地方留下一道明顯的痕迹,帶着斑斑血迹。當正前方出現一塊棱角尖銳的石頭時,639伸出手抱住翼文的頭部,用手臂替他擋下了這原本緻命的一擊。最後,飛躍一個陡坡,他們掉下去摔在地上——終于停了下來。
閻翼文仰面朝天地躺着。當他發覺已經停下來後,手慢慢地挪動着,試圖爬起來。但是,一陣疼痛打斷了他。手腳都麻木了,全身上下占滿了泥土,衣服也破的不成樣子,皮膚上還有刮痕和血迹。他用力支撐着身體,血從肩膀處溢出來,順着手臂留下來,冰涼使他顫抖了一下。他感覺到了左肩膀處的疼痛,正準備伸手抓住傷口止血,才想起來自己的右手是跟飛松拷在一起的。一根木刺插在他的肩膀處,血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伴随着腥味。
他轉過頭去,看到側着身子躺倒在地上沒有任何動靜的飛松:“飛松……飛松……”他伸手抓住飛松的肩膀,但是他很吃痛地顫抖了一下,因為肩膀一直傳到指尖的劇痛,“飛松……你怎麼樣?嗯,好痛……”他的手顫抖了下,手铐随之一晃。手铐已經變形了,卻依然緊緊箍着他們的手腕不放。
他意識到飛松已經失去了意識。
他把飛松的身體轉過來。他的紅發格外耀眼,血一直順過右眼和臉,直到下巴處,身上也是傷痕累累。這一幕不免讓翼文心酸不已,渾身上下冰涼徹骨。那一刹那,雖然沒有仔細地注意,但是他知道——那一刻,确實是飛松救了他。他去檢查飛松用來擋住自己頭部的手臂時,差點叫出聲。飛松可以說已經是體無完膚。他的右手臂因為尖銳的石頭撞擊地皮開肉綻,血紅一片,甚至露出森森白骨,裡面的骨頭有點變形。翼文捂住臉,簡直不忍心繼續看下去。
“飛松……”
“不要……叫我……飛……松……”他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的名字……叫……卍山下赤也……”
深夜12點多,辦公室裡是低着頭的翼文。他肩膀上的傷口和腿上的擦傷都已經擦過藥包紮好了,而639卻生死不明地躺在醫院裡。339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不省人事的639帶出去,而幸運的是那條黑色的龍已經失去蹤迹了。他請求過路的人幫他們打了120,然後,639馬上被送去了急救室,而翼文隻是被檢查并取出肩膀裡的木頭包紮好就出來了。他在急救室多次請求看看他,卻被拒絕了。當他絕望地坐在手術室門口時,章毅警官意外找到了他。當問起這件事的時候,翼文說話聲音很小。
“警官……飛松他,不,639說他的名字不是飛松赤也……”
章毅警官擡起頭看着翼文。
他的眼神空洞而無神,沮喪和慚愧直接被映射在他的臉上。頭發遮蓋住了他的眼睛。
“他說……他說,他的名字是……”
“卍山下赤也。”一個聲音回答。
翼文驚愕地擡起頭,看到一個站在門口的女人。她穿着深紅色的緊身連體短裙,脖子上一圈一圈地都是項鍊,耳垂在燈光下耀眼無比,穿着高跟鞋,滿臉濃妝,一副妖豔的樣子。她誇張地邁着貓步走到339旁邊,把一隻手放在他肩膀上。翼文顫抖了一下,不适地看着這個女人,她身上滿滿的都是化妝品的味道。她塗着紫色的眼影,假指甲花裡胡哨的,10根手指各不相同。她留着一頭長到腰的紅色直發,看上去一副嚣張的樣子。
“你就是339?”她故意不屑地眨了眨眼睛,好像瞧不起翼文。
“我來介紹一下,”警官說道,“這位是我們警務部隊的準偵探——閻翼文,代号339。您别看他年齡小,其實很厲害,幫了我們不少忙。嗯,還有,翼文,這位是卍山下韻子。她是非常厲害的龍獵,這一次是來跟我們合作的……”
“什麼合作!”她大聲說,“要不是你們百般懇求,我才不會來這種破爛地方……”
警官沒有說話。
翼文回頭看看她,然後往一邊坐了坐。
她突然顯現出對翼文很感興趣的樣子,坐到他的旁邊,旁若無人地翹起二郎腿來:“你之前為什麼說道飛松?”
翼文一驚,擡頭看着她。“飛松跟我掉到山崖下去的時候,他告訴我他叫卍山下赤也。”翼文回答。
“那個小子,”她開始粗魯地罵639,“早就讓他不能把名字說出來……”
“把名字說出來?”
“飛松赤也的原名叫卍山下赤也,但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說出真實姓氏,所以才用外祖母原來的姓氏的。”警官解釋道。
“什麼某些原因?”那個叫韻子的女人大大咧咧地說,“就是因為那個小子太廢物了,根本配不上‘卍山下’這個名字!”
翼文驚異了。
這個一點也沒有給人愉快意思的假期基本就是在醫院裡度過的。翼文每天都要到醫院對傷口做檢查,然後,他會習慣性地去看看639的房間,卻一直不被允許進去。知道4月6日的時候,意外的,他被從急救室裡帶出來了。手術成功了,但是還需要接受其他治療。雖然骨折的隻有腳腕和手臂,但是恢複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當他帶着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陌生感覺走到639身邊時,639隻是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刻,翼文有種感覺——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飛松了,而是卍山下。他們仿佛不認識,好像本來就是陌生人。
這讓他感到窘迫,但是既然來了也不好什麼都不說。就在他糾結之時,是639先開口了:“喲,你還沒死啊?”
翼文淡淡然。
“6——3——9——”翼文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哭笑不得地盯着他。
“别叫,小子,會被拖出去的。”639冷笑着說。
為了不讓氣氛變質,他一個上午都沒有談起自己最想問的問題。不知道為什麼,他不能叫他飛松,所以隻好很不自然地叫他639。但是,赤也卻仿佛完全沒有發現這點變換一樣。直到下午:“639,你跟我說的……”
“名字?”
翼文微微點點頭。
“是的。我的名字叫卍山下赤也。”
“為什麼?為什麼要用假的名字?”翼文問道。
“飛松——那是我外祖母的原姓氏。”他沒有任何表情,“卍山下一族就是注定要為PBK服務的人類,所以我們從小就要接手成為龍獵那樣的訓練。我的母親是卍山下一族的精英分子……她……”
翼文看着他,他也轉過頭看了一下翼文,淡淡一笑:“我不想告訴你,怕你會惡心。”
“為什麼?”翼文奇怪地問他。
“如果你不覺得惡心,我倒是可以告訴你的……”他猶猶豫豫地看着翼文。
“那……你告訴我吧!”
赤也愣了一下。
翼文,就是赤也現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我母親一直盼望着能生下一個女孩,但是……如你所見。”他看着窗外甯靜的天空,“我不是母親希望中的孩子,也不是我父親希望中的孩子,所以他們才離婚……但是卍山下一族和PBK的簽約不能置之不理,母親就把我當成工具一樣訓練……”他皺了皺眉頭。
“但是,她對艱苦訓練的赤也并不滿足。”這都是之後,翼文去找到赤也的堂姐才得知的。他在醫院遇到了前來探望的卍山下文川,于是問了他關于赤也的事,“他的母親是很殘忍的人。如果你仔細看,會發現他身上有很多傷痕,那都是失誤或是失敗的‘獎勵’。有時候,她就把他關在房間裡一整天。”她用不怎麼流利的中文說着,這些回憶令她感到痛苦,“她本來就……不是人。”
“卍山下韻子……就是赤也的母親嗎?”當時,翼文很驚訝地問,因為發現赤也的堂姐一直在往韻子所在的房間擠眼。
她回過頭看着翼文,奇怪地回答:“對啊!”
翼文對這件事很在意。他選擇在4月8日的時候去拜訪卍山下韻子——639的母親,被稱“不是人”的“母親”。
房子裡光線很充足,而且從房間的格式上來說一看就知道房子的主人是日本人了。她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模樣,穿得很妖娆,卻異常客氣地去幫翼文準備茶水,讓他坐在客廳裡等着。房間的設計很别緻,所有家具不是紅色就是粉色的,還穿插一點白色和灰色,看起來過于耀眼了。這可能就是赤也要自己出去住的原因了……
房間很舒适,雖然氣溫不高卻依然開着空調,溫度正合适。燈光也讓人感覺很溫馨。但是,翼文就是感覺不太對勁。這時候,他才開始有意識地環視四周,想看看讓他如此不安的東西是什麼。當他注意到客廳延伸向卧室那邊的走廊最深處的房間門有些異樣時,他悄悄地起身走過去,在她完全沒有發現和懷疑的情況下。
那扇門看起來很破舊,與别的新換上的門不一樣。而且,這扇門有一個非常複雜的密碼鎖,緊緊扣着大門。他伸出手碰了一下鎖,不料鎖卻攤開了,并掉到地上。鎖撞擊在地面上發出“當啷”的一聲巨響。翼文吓得一哆嗦,緊張地回頭向廚房看去。韻子因為正用水沖洗着杯子,聲音比較大,所以沒有聽見鎖掉到地上的聲音,繼續洗着杯子。
翼文感到奇怪——這麼一個當自己是女王一般的女人,為什麼家裡的活都是自己幹呢?如果是一般向她這樣性格的人,不是會在家裡雇幾個保姆或是仆人幫忙做家務嗎……還是說……
他把手放在門把手上,把聲音放到最輕——打開門。
而就在門還未完全打開之時,他聽到一個人的沉重喘氣聲,還有金屬物的碰撞時。
翼文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