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閃着光,雙眼從厚厚的鏡片後方透出涼意,逼的人喘不過氣來。
閻翼文雙手抓住頭頂天花闆上的燈,腳蹬着旁邊牆壁,使整個人身體都貼在天花闆上,雖然姿勢不是很好看,但是效果顯然不錯——不僅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還成功避開了天浩。可是,這個頭發烏黑的女孩卻第一眼就發現了他。她伸出手擡了擡自己的眼鏡。
翼文松開腳,雙腿在空中晃了一下,然後松開手直接跳到地上。随後,他伸手簡單地整理了一下發型,然後看着這個女孩。
“是什麼東西能吸引你冒着生命危險來偷聽我們講話?”她淡淡地問,從眼鏡透過去看不見瞳孔的顔色。
“就是你。”
女孩并沒有露出半點驚訝,“我的名字是衛一凡,是衛靜的妹妹,請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翼文怔了一下。明明還沒有說出問題,她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想問什麼了嗎?還是說——隻是湊巧,自我介紹而以?似乎更偏向于前者一點。不知為什麼,一向對于自己猜測很有把握的翼文這一次居然迷茫了。“你有時間嗎,我又一些問題——想問你。”
她低頭看了一下手表,一臉淡然的無所謂,“現在還算是有。”擡了一下眼,“你還真是大膽。”
然而,翼文并沒有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還有,你不回去沒有關系嗎?如果他們知道你單獨跟我說話的話,恐怕——會報警的。”她的聲音平靜而冷淡,都是一個聲調的,仿佛多麼大的事情都不能幹擾到她的平靜。她聲音小,卻能讓人聽清楚,“我并不配當地的警察喝茶。”
翼文說:“我讓别人幫我找個借口……”
而此時,639就在另一邊聽他們說話。翼文想做什麼?639不禁連連搖頭,他果然是不認識這個家夥,不過,還是幫他這個忙好了。翼文這麼說,是故意讓赤也幫他解圍,因為他相信他。
“嗯?339哪兒去了?”439拉開椅子坐下來,拾起筷子時疑惑地瞥了一眼339空蕩蕩座位。
“他在開會大廳把U盤弄丢了,所以回去找了,”赤也故意悄悄拿出手機又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放回口袋,好像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回答:“沒關系,我們先吃好了,别管那個丢三落四的小子。”
大家也沒多想,就點了點頭,繼續聊自己的。
門外,是一條河流。河堤邊擺放着許多長凳,頭頂還有光線如黃昏一般的路燈,而這條河,就靜靜地躺在中間。光影在河面斑駁,閃爍着金光,河面的浪花也被染得金黃,在透明的水中躍起——又落下,晶瑩的藍色緞帶在月色下顯得更加美麗,月光更加皎潔。河邊又許多坐在長凳上休息的人,也有幽會的情侶,沿着河岸跑步、鍛煉身體的人也不少,燈光下,這裡顯得熱鬧非凡。
她盤起雙腿,雙手撐在身後抓着長椅的邊緣,微微擡頭看着天空的明月,身體向後仰去。翼文則坐在她旁邊,雙手擱在膝蓋上,低頭看着腳下。
“你是——衛靜的妹妹嗎?”
“我在你提問前就回答過的問題,不要讓我回答第二遍。”
确實,他自己也發現,為什麼有的問題自己明明知道還要再問呢?還真是不了解自己。
“衛靜,是什麼樣的人?”
“你想問的不是這個。”
翼文垂下眼皮,“你認為我想問的——是什麼呢?”
“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不去填補内心真正渴望得到答案的問題而去問些自己從來不想知道的事情。”
“是……嗎……”
“我哥哥是怎麼死的,還有,死之前所遇到的事情——這些,才是你想知道的。”
“被你看穿了。”
她轉過頭,淡淡地看着翼文,“你這個人——還真是特别。”
“你是隻,總是逃避自己嗎?”
“不。現在的這種人太多了,”她回答道,語調有一些上揚,“我想說的跟你所說的話正好相反。”
翼文也看着她,露出驚奇的表情。
“衛靜,已經去世了一段時間了,”她淡淡地回憶着,“以前隻是個自卑而膽小的高中生,但是——後來變了。”
“自卑?怎麼說?”
“他身體很虛弱,不僅得過風濕病、腸胃炎,高中時期還是白血病患者。”她頓了一下,似乎是故意的,“本是可以治療的,但是後來沒有。所有,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高二的時候,是一個轉校生給了他生命。”突然,她笑了一下,閉了閉眼,剛開始他還以為她是對這件事嗤之以鼻,後來發現——那是一種既無奈,又欣慰的笑,“那個女孩叫陳雙敏,中國跆拳道季軍,是個很強勢的女生。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她就是對我哥很感興趣,我哥也很喜歡她,所以,他們就戀愛了。大學畢業後也住在一起,但是……”她咬了咬牙,“就是在那個時候,就是那個時候,情況才有所轉變……”
翼文注視着渾身顫抖的衛一凡。
“當他們在街頭看到一個無家可歸的女孩時,就把她帶回家,對她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
“女孩?”
“是的。幾天後,女孩自己告訴他們——她,是龍神,”她喘了口氣,“他們兩個卻依然把她養下來。但是,就是因為這樣,那個家夥的行蹤暴露了我哥哥和雙敏姐的位置,被龍獵發現了……”
翼文怔了一下,他已經想起來了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
“PBK的龍獵,把他們也當成龍神——一并殺害了!”她的語氣變得很深沉,仿佛仍然沉浸在那一天的痛苦中。
翼文沒有去看她,她放下腿,坐着,看着河岸對面。
“那個女孩……”
“她害死了我哥哥和雙敏姐,”她的聲音顫抖了,“我恨她……也恨那個不看清楚一點就殺死了他們的龍神……”
“你,知道那個龍神和龍獵嗎?”
“當然……”她回答,轉過頭,冷眼撇着他,“赤羽一世,還有閻翼清——339——也就是你,的弟弟。”
翼文沒有說話,看着腳下。
他能感覺到一凡對于赤羽和自己弟弟的仇恨。
原來如此,那個衛靜和陳雙敏,原來就是曾經收養赤羽的父母親,所以,才會出現在她的手機壁紙上。他終于明白,赤羽這樣看上去強勢的龍神,内心卻隻能靠已逝的和藹繼父母來填補。赤羽沉浸在過去的美好中,用這種早已變得虛假的快樂來掩飾自己。
“但是,我不會找無關緊要的人報仇的。”她說道,恢複了語氣的平靜,“我早就知道你是他的哥哥,也知道你在什麼地方,甚至知道關于你生活的一點一滴。”翼文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她的黑發在光下被隴上了一層淡黃色,“我現在正在尋找那個殺死我哥哥的家夥,如果到時候我要殺他,你最好不要幹涉。”
“我怎麼可能不會幹涉呢?”翼文打斷她,“翼清是我最重要的親人,不會讓别人殺死的。而且,他那可能那麼容易就死掉。”
“也是。”她說,然後站起身來,再一次看手表,“但是,人類就是脆弱的,你最好知道這一點。”然後,她轉過身離開,腳步又穩又快,不久便消失在了翼文的視野中。
衛靜的,妹妹嗎……
翼文歎了口氣。
關于她所說的話,或許自己根本不應該在意的。不過,這給他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了解赤羽的過去。他不怕别人會追殺他的弟弟到天涯海角——并不像他自己所說的,他根本不想去管無聊的事情。因為,自己的弟弟,早就已經開始在地下長眠了。隻要他們不朝着自己的方向來找茬,都不是什麼問題。
當他回到天浩的包廂時,天浩第一眼看到了他,朝他揮手:“U盤找到了嗎?”
他愣了一下,當發現赤也正朝自己眨眼睛時,慌忙回答:“哈哈,對啊,落在座位那邊了。”
“對三落四。”
“原來偵探也有這麼不小心的時候。”
翼文勉強笑着,“每個人”都沒有疑心的情況下,他回到位置上。“每個人”,也就是說——除了539。他嚴肅地看着翼文,從上到下地打量着他,最後,眼神鎖定在翼文的瞳孔上。翼文有點冒冷汗,也緊張地看着這個木乃伊一般的539。
晚上回到酒店時,赤也奇怪地看着他:“你家不是就在附近嗎?怎麼不會家裡去?”
“反正酒店也是免費住……”他回答,“而且,我不想回去……這麼說起來,你生出來就在中國嗎?”
“嗯。”
“國籍呢?”
“當然也是中國。”
“從沒去過日本?”
“嗯。”
“哈?”
“我才不想會日本。”卍山下說道,“話說你出去做什麼了?”
“那個叫衛一凡的,我很在意。”
“是嗎……沒想到你會對她感興趣。”
“為什麼不呢?”
“她死守規矩,基本不跟人說話,除了複仇以外什麼都不做……”
“哦,就是要殺了我弟弟。”
“你弟弟?為什麼?”赤也莫名其妙地問。
“因為我弟弟殺了她哥哥。”
“原來那是你弟弟啊……這麼說起來,長得确實蠻像的。”赤也喃喃自語道。
翼文沒有說話,走到窗口。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翼文走過去,透過貓眼向外看去——是天浩的妹妹,站在外面。他有些奇怪,還是打開門。
“怎麼了?”他問。
女孩沒有說話,微低着頭,緊咬着嘴唇,眼裡流露出恐懼的神色,看起來很不安。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黑發映襯在連衣裙上面。為什麼換了一件衣服?她看起來并不害羞,卻用手捏着裙角,躊躇不決的樣子。
“嗯?”赤也探出頭,“是……露露?發生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