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一陰狼發重誓,暗狼苦掙紮
本回以暗狼為第一人稱視角叙述
吾名為暗狼,生于混元曆1987年除夕,現為月狼城八悍将之一。混元曆2012年九月十三,那一天在聖光城治下的雙林鎮下起了瓢潑大雨,我率領五萬精兵前來攻打,卻遭到昔日同袍陰狼的拼死抵擋。我與他從舌戰轉到武鬥,無論如何我都不占上風。
于是我憤怒地下令弓手放箭,陰狼卻主動撤去了防禦,安然待斃。弓兵隊長有所遲疑,被我一鏟殺了。随後,陰狼與狼智都被射死,我取下二人的首級向吾王煉靈彙報。我表面上十分平靜,但是我的内心痛苦萬分,那個異族相師的十六字偈言竟然應驗了。這一切,還是從我的出生開始說起。
據家中仆役所言,母親目睹天降彗星而懷孕,我出生之日又有流星墜落,吾父大将軍蠻狼異常高興,認為這是将星臨凡,用他的話來說:“懷上此子與此子誕生之日都有吉兆,日後定能出将入相,襲我之職!”早在西元960年,先王詭在位之時武人的地位就很受重視,與中原王朝趙太祖的文人治國相悖。詭殿下有一句名言:“一個文臣的貪腐猛于一百個武将的造反!”
基于這樣的論斷,詭殿下開始大量裁撤文官,原有的文職機構大多被精簡或者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大批武人進入朝中供職,詭殿下擴充了兵部的下屬部門。兵部以下有武備坊、儒将局、飛龍院等多個武将培養機構。
這樣的機構設置一直持續到煉靈即位,從未改變。我族幼男從斷奶之時起就要開始習武,各家以培養出一名猛士而自豪。我從三歲起每天要做二百個俯卧撐,雙臂要舉很重的石鎖,重量從五十斤往上疊加。而且父親還要親自教授我十八般兵器,夏季練習時要身披重甲,冬季則要裸身練習。
狼青殿下在位之時,立煉靈為太子。這是出于他的私心,依族規,王位不得世襲,必須進行禅讓。聽父親說,煉靈的母親是狼青殿下最寵愛的妃子,所以他愛屋及烏,不顧衆人反對執意将王位傳給煉靈。
王族子嗣不論繼承王位與否,也要從小開始習武,而他們需要夥伴來陪練,這些往往是從武将之子中進行挑選。于是狼青殿下下令遴選國中武将之子中骨骼驚奇者進宮進行進一步培養,同時也給煉靈充當陪練和玩伴,而且還是未來八悍将的備選。毫無疑問,我入選了。
入宮那天,是混元曆1993年的重陽之日,我還隻有六歲。父親喜極而泣,抱着我哭了有一刻鐘,因為兒子被選為嗣子陪練是件很光榮的事,可以被載入史冊。我記得父親對我寄予了厚望:“吾兒此去宮中,須得刻苦訓練,待成為八悍将之一,定要為國效力!”我當時在父親面前也是躊躇滿志:“父親放心,兒一定做出一番大事,将來統領千軍萬馬,南征北戰!”我所沒有料到的是,這件事竟然會成為我命運的轉折點。
“吾名為陰狼,乃獨狼之子,敢問這位仁兄尊姓大名?”成為嗣子陪練的第一天,我就認識了這個長着美人痣的将門之子,他當時對我露出微笑,抱拳作揖。此次是從現任八悍将之子中嚴格篩選,最終選出四位傑出之人,也就是我們幽冥陰暗四人,下一任的八悍将已經到了一半。
看着可愛的陰狼,我也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作揖回禮:“吾名為暗狼,乃蠻狼之子,我們以後就是在一起修文習武的夥伴,請多多指教!”從那之後,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時刻不分離。
“陰狼,你我二人終于完成負重千斤的訓練了!”“嗯,三個月就能背負千斤重的鐵鎖,值得慶賀!”在成為嗣子陪練三個月後,我與陰狼擊掌慶賀。我族宮内培養武者都是從負重訓練開始,從一百斤的鐵鎖開始,每半個月增加五十斤,至千斤可完成此階段訓練。以往最快完成訓練也要半年,而此次我等長進神速,這與我們早先打下的厚實基礎不無關系。
在那之後,我與陰狼還有煉靈等人都進入飛龍院學習兵器與法術。飛龍院中有十八般兵器與各系法術的分部,我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法術與兵器來學習。我與陰狼都修習了暗系法術,而我又額外修習了一些雷系法術。至于兵器,我慣用鏟,陰狼喜用雙鞭。每日除去整個上午的練武,下午嗣子陪練們都在儒将局中與煉靈一起學習百家經典。
混元曆1993年冬至夜,我與陰狼在火爐前讨論着白天所學的《孫子兵法》,“兵者,詭道也,攻其不備出其不意。陰狼,你說我們當上悍将之後率軍征伐,也要使用陰謀詭計嗎?”陰狼聽我這麼說,有些不悅:“先哲之言并不都是金科玉律,也有自相矛盾之處。《孫子兵法》中也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用不用詭計,也要根據實際情況而定。不過,我在任何情況下也不會耍陰謀詭計!”這樣的小辯論我們幾乎每日都會進行,但每次都是陰狼将我駁得啞口無言。
混元曆2003年除夕夜,狼青殿下駕崩,15歲的煉靈即位,我與陰狼、幽狼、冥狼都被封為龍威大将軍,接替父親成為悍将。那時,其餘四将也已入宮,八悍将至此湊齊,每日操練人馬
。閑暇之時,我與陰狼常去酒肆中豪飲。
混元曆2010年夏至日申時,我與陰狼搖搖晃晃地走在街市之上,立足不穩。此時夜市尚未開張,街上行人不多。我二人于半個時辰前在酒肆之中狂飲了一通我族獨有的美酒杜康千杯醉。說是千杯醉,但我二人喝到五十杯就上頭了,隻能走到街上吹風醒酒。
“嘔……,我們的酒量太小了,我不服氣,等緩過來之後,還要繼續豪飲!”陰狼醉醺醺地說着胡話,我也附和道:“嘔……,是啊,被這東西打倒……,那還算是血性男兒嗎?”我們邊說邊發出陣陣嚎叫,聽得路人毛骨悚然,紛紛側目。我二人在醉中口齒不清,胡言亂語,醜态盡顯,隻差向隅嘔吐了。
就在此時,街邊一處屋檐下人頭攢動,似是在圍觀什麼,我二人頗為好奇,于是上前推開人群看個仔細。隻見一位異族老者坐在屋檐之下,作學究打扮,頭戴綸巾,身穿麻布衣,面前擺一張桌案,鋪開紙筆,口中振振有詞:“大音稀聲,大象無形。吾僅用八字偈言便可預知列位未來運勢,諸位客官可想嘗試?”觀者議論紛紛,無人應和。
我二人聽到這番言語,哈哈大笑,不以為然。我借着酒勁上前一拍桌子,大喝道:“你這異族相師怎敢在此胡柴?你說僅用八字便可預知未來,我卻不信,且來算算我的運勢!”那老者捋須微笑,擡頭看了我和陰狼一眼,提筆在紙上寫了四句偈言:“陰暗共事,一時和氣。日後反目,定損其一。”
這張紙遞到我們手上立刻變成了碎片,陰狼一把揪住那老者大吼道:“你這老兒信口開河,這四句有何憑據?”那老者淡然一笑:“信與不信,都在你們二位。我隻是根據二位的面相稍加推演,準是不準,時間自會證明。”
我二人發這一通火,酒也醒了大半。陰狼将那老者放開,他的面色十分凝重,對我使了個眼色,然後拂袖而去。我立刻會意,丢了十個銀狼币給那老者,急忙追趕陰狼。臨走之時,我隐約看到那老者的雙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我三步并作兩步趕上陰狼,十分認真地問他:“方才那相師所寫若不幸成真,你當如何措置?”陰狼強顔歡笑道:“一介江湖術士亂言,豈可當真?”但他立刻以手指天,鄭重其事:“不過,為防萬一,我今日立下重誓,若你我二人将來有一日不得不反目,吾之性命交由你來處置!“
聽了陰狼這番話,我萬分驚恐,連忙堵住了他的嘴:“你怎能說出如此不吉之言?既然你我都不信那偈言,就當是那相師放屁,何必如此認真?”陰狼一把将我掙開,往地上唾了三口,以示吐掉不吉之言。“是我失言,我二人如此好交情,怎會反目呢?”那一日,我二人回到下處後又飲了個暢快,此後一切如常,并無變故。卻不知,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命運軌迹運行。
混元曆2012年九月十三卯時,我與陰狼站在了對立面。我在煉靈殿下面前主動請纓率五萬精兵攻打聖光城及其下屬各村鎮,在下令射殺雙林鎮百姓之時,陰狼和消失已久的文官之首狼智出現并且阻止了我。
他們冒着箭雨走過來,各出絕招擋下了箭矢。我看見陰狼和狼智過來,心裡吃了一驚,忙下令弓手停止放箭,上前施禮道:“陰狼兄弟、老神仙,暗狼多有冒犯了。本是奉了王命前來攻打聖光城,不想竟逢着二位,此來是想要勸我退兵吧?”
陰狼淡然一笑:“昔日同僚,不好操戈。現今王上為一己之私,重塑狼子野心,借尋找匕首之由窮兵黩武,已是天理不容!你為何還要效忠于他?”我聽了他這番話,勃然作色道:“大膽陰狼!竟敢诋毀王上,此乃大不敬之罪!若不是看在昔日交情,我就将你立斬當場!王說了,狼子野心是自己重生的,難道他會說謊嗎?”我話音剛落,天上忽然烏雲密布,雷聲大作,竟下起瓢潑大雨來,後來我才知道這場雨隻下在了雙林鎮。狼智趁機發話:“有此怪異氣象,可證煉靈之話為假,天亦為之痛哭。”
我此刻火冒三丈,根本不聽,召出永暗半月鏟,快步沖向狼智,劈面就是一鏟。陰狼見狀,飛速以身翼蔽狼智,揮鞭擋下暗狼攻勢。兵器摩擦,火花迸出,我二人呈膠着狀态。陰狼口氣十分堅決:“有我在,爾等休想踏進雙林鎮半步!暗狼,你須認清形勢,若想知王上所言真假與否,可去琅玕城與中山狼對質,他是王上之弟,定然知曉其中隐情。吾之雙鞭不打有理之人,拿他也沒轍!”我哈哈大笑:“你竟連反賊的話也信?我看你們是串通一氣,合夥來挑唆君臣關系!前番冥狼攻打聖光城無功而返,定與你的謊言有關。”
說完,我奮力揮鏟架開陰狼雙鞭,将他擊退數步,随後便展開淩厲攻勢猛襲陰狼。陰狼無奈,為守護一鎮之民,不得不與昔日同僚兵戎相見。我二人在雨中往來馳突,戰了約莫一百回合,我有些招架不住,喘息着說道:“你的身手還是那麼厲害,要想超越你隻能施展法術了!”說完,我将鏟一擺,念動咒語,把雷電集中在永暗半月鏟之上,聚成球狀擊向陰狼。
陰狼見這招來勢兇猛,急欲躲閃,但是我的球狀閃電速度驚人,想躲也來不及。陰狼竟然急中生智,将雙鞭祭起,将閃電全部接下,然後再順勢插入地下三尺,輕松破解招式。
我見此招被破,便将半月鏟拄在地上,采集陰間黑暗之力,将鏟一揮,從地下幻化出一對兒巨鉗直襲陰狼。這是我最得意的屬性必殺技“地陰噬魂斷頭鉗”,一旦被鉗中,全身會被黑暗之力侵蝕,無法動彈,直到死亡。陰狼重取雙鞭在手,念動咒語,召出一群黑暗亡靈護衛,這招“新鬼煩冤“與我的招數屬性相同,基本上是互相抵消了。我被陰狼一鞭打中左臂,我們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給我心靈傳信道:“那相師的偈語應驗了,你速令弓箭手将我射殺,可保你無恙!”
我當時心裡“咯噔”一下,回道:“你這是何苦?跟我回月狼城,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勾肩搭背吧!”陰狼回道:“我已經不能回頭了,今日必須是我的死期,動手吧!”我強忍悲痛回到本陣,命令五千弓箭手瞄準陰狼。
狼智大叫道:“你瘋了嗎?竟想對昔日的同僚下殺手,至少也要把真相弄清之後再來理論!”我佯怒道:“那我管不着,我隻聽王的命令行事,不想做出任何主觀的判斷!放箭,把這兩個叛賊給我射成漏勺!”我帶來的五千弓手接到命令,紛紛遲疑,雙手顫抖不已,無法舉起弓箭。因為往日操練之時,這批弓手正是由陰狼帶隊訓練的,感情基礎深厚。
“暗……,暗狼大人,弟兄們下不去手啊!”弓兵隊長顫顫巍巍地說道。“畢竟陰狼大人對吾等而言如親兄弟一般,您要我們射殺他,委實于心不忍!”我暴跳如雷,一鏟将隊長擊了個腦漿迸裂,然後怒吼道:“爾等聽着,沙場之上隻有敵人,沒有友人,你們要效忠的是王上,不是這兩個叛徒,誰若再敢遲疑,有隊長為前車之鑒!”
五千弓手見隊長被殺,個個面如土色,不敢違抗我的命令,紛紛拉弓搭箭,在痛哭聲中射出緻命毒矢。陰狼施法撤去披挂,既不躲閃,也不招架,手握雙鞭,立于原地等死。狼智似乎也視死如歸,站在陰狼身旁巋然不動。頃刻間,二人被射的如同柴篷一般,一命歸西去了。陰狼死不瞑目,怪眼圓睜,充滿了憤恨。我喃喃自語道:“原來你們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守雙林鎮,雖然是叛臣,倒也值得尊重。”五千弓手見此慘狀,大放悲聲不止,全部拔刀自刎了。
看着這五千弓手自刎,我自嘲道:“哈哈,我的号召力果然還是不如你陰狼啊。古有田橫五百壯士,今有陰狼五千弓手。我上前取了二人首級,又收了陰狼的雙鞭,下令餘下衆軍調頭,前隊變後隊,後隊變前隊,徐徐返回月狼城。
歸程中,我抱着陰狼的首級默默流淚。将首級呈給煉靈之時我又裝得十分冷酷,但在回到寓所之後我再也無法忍受這份痛苦,哀嚎不止。在煉靈表态要找到怨毒之匕并配合白金毒牙毀掉狼子野心時,我都沒有傷感,隻是為王叫好,這次失去陰狼卻令我悲痛不已。然而我還不知道,手握兵權和位高權重已然開始将危機帶往我的身邊,而且我會摔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