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靜了下來,羅克珊娜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摩挲着自己赤裸的雙腿,想要确認自己是否還活着。
剛才那無數怪物發來的尖嘯讓她心驚膽戰,随後便傳來兵器碰撞和怪嚎慘叫,最終,一切都歸于寂靜。
“也許它們是在做什麼儀式?在吃我之前。”羅克珊娜恐懼的想着,并更加拼命的掙脫,繩子割破了她柔軟的肌膚,卻絲毫沒有松動的迹象。
這時,一個腳步聲慢慢傳來。
它們來了!
她恐懼的蜷縮在一起,原本抖動的身體現在顫抖的更加厲害。
“救……救命!”她徒勞的張着嘴,雖然知道這并沒有什麼用。
最終腳步聲消失了,雖然明知道對方就在自己面前,但她在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
對方依舊沉默着,羅克珊娜猜測怪物是想該如何處置她,女人痛苦的閉上雙眼,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一隻手從她大腿下伸進,而另一隻手慢慢的扣在她的背上。
出人意料的,這兩隻手寬厚結實,充滿了溫柔和力量。
她知道了來者是誰。
“我帶你回家。”
黑暗中,響起了那個男人熟悉卻依舊平靜的幾乎不帶感情的聲音。
羅克珊娜睜開眼睛,她知道,她的騎士終于來了。
三天後。
羅克珊娜擡着頭看着窗戶,溫暖而明媚的陽光透過透明的玻璃打在她的身上。
她此時正躺在床上,幹淨的床單披在她的身上。
自從三天前王止之将她救回來後,她就一直躺在這裡。
雖然她隻是腦後受了不重的一擊和手腳踝有些擦傷,但心靈受到的傷害還需要很長時間來愈合。
這幾天她一直睡睡醒醒,而每次睡着都會從噩夢中喊叫着驚醒,夢中那身旁不斷重複一句話的女人,那從遠處傳來最駭人的尖叫,以及眼前的黑暗,那看不到一絲光明無窮無盡的黑暗。
但每當她大汗淋漓的揮舞着雙手從黑暗中掙紮着驚醒時,總會發現有一個男人坐在角落裡看着自己,雖然他的瞳孔也是黑色,但卻給予她安心和重新閉上眼的勇氣。
“好點了嗎?”達芙妮的聲音拉回了她的目光。
羅克珊娜朝她看去,發現達芙妮正捧着熱水盆走進來,而房間角落的椅子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卻不在了。
“好多了,晚上不再做噩夢了。”羅克珊娜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她的心卻有點失落。
“那就好,那就好,來,把衣服脫了,我給你好好擦拭一下。”達芙妮開心的放下水盆,從裡面撈出毛巾反擰将水擠開。
“他呢?”羅克珊娜裝作無意的問道。
“誰?”達芙妮轉身看了一眼角落,“那個東方人嗎?他剛才走了,帶着那個瘋女人和小家夥,他沒和你說嗎?真是的!這家夥真是過分,連個道别都不留!”
達芙妮生氣的叫到。
“哦。”羅克珊娜反而淡淡的應了一聲,經過這麼多事,她終于知道他和她不是走在一條路上的人。
達芙妮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他還讓我給你帶個東西。”
說完,她便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她又走進來,這次手上多了一個布包。
“還挺沉的。”達芙妮将那個包裹放在羅克珊娜旁邊。
羅克珊娜掀開布,是一大袋半攤開的金币銀币和一小束花朵。
“哇,這麼多錢!”達芙妮有點羨慕的抓起一把并掂量了一下,“估計這裡的錢至少有三十個金币吧。”
羅克珊娜卻沒有說話,她現在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束還帶着水露的花朵,她仿佛能感受到男人親手摘下這些花并深情的注視着它們。
她的眼睛有點濕潤,她認出那紅瓣黃蕊的是六月菊。
代表着别離。
本又看了一眼快要消失在視野裡的四方客棧,他們已經走到了城牆邊,就要出城門了。
“大人,我們把錢都留給羅克珊娜小姐,這樣真的好嗎?”本還是有點不放心的說道。
今早離開前,王止之問了一下他還剩多少錢,本于是将錢袋裡的錢――上次阻止那兩夥人鬥毆的和殺掉熊怪加進來的大約三十個凡爾第金币的錢币全拿了出來,而王止之一言不發的就包起來全留給了達芙妮并讓她轉交給羅克珊娜。
本有點心疼的想阻止,不過當他看到王止之将那束六月菊也放進包裹裡的時候便不再說話,本知道這意味他和她再也不會見面了。
不過幸好自己偷偷留了一個金币,本得意的想着,這樣至少在遇到下一個城市之前不會餓肚子了。
他無意瞄了一眼那把插在茜茜腳旁的長刀,思緒又恢複到了三天前的那晚。
當他跟随治安官哈瑞克帶着的一幫城市守衛,沿着王止之留下的蹤迹找到異獸的洞穴并下去後,看到了如同地獄的場景。
那個洞穴裡彌漫着血霧,地上鋪滿了一種他從來沒見過的怪物屍體,它們大多數都被砍成兩段,據哈瑞克說,這些是異獸。
當他們在尋找是否還有活人的時候,王止之抱着羅克珊娜從洞穴深處走出來,已經吓到不行的女人身上包裹着他的外套,臉色蒼白。
哈瑞克想詢問些什麼,王止之卻擺擺手示意他安靜,他默默的抱着羅克珊娜走了出去。
而地上到處都是異獸的殘肢,粗略數了數至少有五十具之多,全都被殺光了,本不太相信在王止之的刀下還會有活口的存在。而更重要的是還找了一副沒有頭盔的騎士铠甲,看起來無頭騎士的謎團也真相大白。。
當他們搜查這個偌大的洞穴時,在石壁邊緣發現了無數堆在那裡的皚皚白骨,這些都是過去幾年的受害者,她們空洞的眼眶注視着來者,如同在訴說自己的不幸。
哈瑞克和他的手下沉默而莊重的将所有骸骨全都運出來逐一安葬,并将洞穴連同那些異獸屍體全都封死。
看着那一個一個豎起的十字架,本仿佛聽到了風歎息的聲音,這些不幸者的靈魂終于得到了安息。
一個叫喊聲打斷了本的回憶。
“異鄉人,等等!”
一聲熟悉的聲音在他們後面響起叫住他們。
王止之和本停下腳步轉過身。
他們發現這個城市的治安官正氣喘籲籲的騎着馬朝他們奔來,一路上,那些行人商販都在咒罵的避讓。
很快,哈瑞克停在他們面前翻身下馬,緩了好一會才說道;“籲~~累死我了,我說你們怎麼突然就走了!不是我早上去酒館找你們都不知道這件事!”
王止之沒有說話,他隻是帶着些許歉意對着哈瑞克點點頭。
“你們也真是的,好歹把任務酬金拿了啊。”哈瑞克從懷裡掏出一袋錢币扔給本,“數數,裡面是二十個金币,可别說我們禅達賴賬啊?”
本接過這筆橫财有點不知所措,“可是……可是我們沒有接這個委托啊?”
“不要這麼死腦筋嗎?”哈瑞克敲了敲他的腦袋,“而且,這次是領主大人親自交代的要把錢交到你們手上。”
“領主大人親自……”作為侍從的本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他偷偷的看了一眼王止之。
哈瑞克果然裝作有意無意的說道:“對了,領主大人希望知道你有沒有意願留下來給他當侍衛,畢竟像你這麼好身手的人在這亂世當個傭兵實在太可惜了,如果你有興趣留下了的話,領主大人可以破格封你做騎士。”
沒有一秒鐘遲疑,王止之微笑着搖搖頭。
哈瑞克失望的歎了口氣,“就知道你會拒絕,我也是這樣和領主大人說的。像你這種人,是永遠不會安定下來的是吧?那個漂亮的伎女顯然是沒法給你一個家的。”
“好了,我也不挽留你們了,隻能在這裡祝你們一路順風。”哈瑞克踩着馬镫,不過他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拉蒙,那個奴隸商人請我給你帶句話:希望你能信守你們之間的承諾,或者是遵守?反正我也沒聽太清。”
哈瑞克在馬上莊重的行了一個禮,“總之,很感謝你為這座城市所做的一切,再見,願我們後會有期!”
治安官坐在馬上慢慢的朝廣場踱去,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此刻他的心裡卻憑空有一種失落感。
畢竟人人都愛話不多,要求少,幹活好的傭兵。
他俯視着身旁川流不息的人群,人流不斷朝前方湧去,每天都有這麼多面孔從他眼前穿過,他卻很少記得上一張。
突然,腳旁有一個金頭發的漂亮女子正奮力逆着人流向着城門擠去,她手裡拿着一束淡紅的鮮花,神色驚慌,臉被擠得漲紅,似乎害怕要失去什麼。
哈瑞克又擡起頭,惆怅了歎了口氣,感慨自己老了,不像這些男女們正身處最美好的年華,可以為自己所愛的奮不顧身,但他卻忘記自己其實才三十不到,隻是看上去長得很老相罷了。
王止之牽着馬走在土路上,邊上坐在馬上的茜茜又開始愉悅的哼起小調。
跟在後面的本則滿意的在那邊數着錢袋裡金黃的錢币。
突然,他感到有陣輕溢的香氣傳到他的鼻子底下,他回過頭,發現羅克珊娜站在遠處的山坡上,她大口喘着氣,汗水打濕了她的發梢。
他拉了拉王止之的衣襟,并知趣的主動接過後者手中的缰繩,帶着馬和茜茜向前走去。
王止之有點愕然的轉過身,當他看到羅克珊娜臉時,一向平順的呼吸也變得稍顯急促起來。
他悄無聲息的走,就是因為不想看到這一刻,因為是他帶給她不幸。
女人将手揚起,那束六月菊因為剛才的推搡因為殘破不堪,但她還是高舉着讓他看到。
“留下吧。”羅克珊娜喊着,她終于明白無論經曆什麼,她都願意陪她走下去。
那一刻,王止之動搖了,他看着羅克珊娜那溫暖的眼神突然渴望有一個安穩的地方可以收留他,讓他得以舔舐自己的傷口。
但是他轉過頭,漸行漸遠的馬背上,那個名叫茜茜的女人正在安靜的坐在那,雖然聽不到,但他心中和她一樣重複着那首熟悉的小調。
他轉過頭露出他最發自真心的微笑,并依舊搖搖頭。
羅克珊娜卻沒有傷心,她也用她最美麗的微笑回應他。
王止之轉過身離去。
“謝謝你!讓我明白真正愛一個人是多麼美妙!”看着将永遠消失的他,羅克珊娜用盡全身力氣喊道,不知不覺的,眼淚已經布滿了她的面龐。
而他右手舉起,握緊拳頭。
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