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些燙。”
難怪他今天一直在胡言亂語,臉色也比平時要不自然許多,果然是生病了。
她冰涼的小手緩和着葉池額上的溫度,而他卻微笑着搖頭,握住她的手,決定不再等下去:“你……真的沒有話要與我說麼?”
澹台薰低頭看了看被他牽着的手,心裡突然不知為何起了一絲異樣的情緒,但很快被她遺忘,緩慢的點頭道:“你還好麼,真的不要去醫館看看麼?”
她的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連眼神中卻露出幾分關切。葉池認定了她将這份害羞藏得很好,神色舒緩地搖頭,“你昨天晚上與長素說的話,我不小心聽到了。”
聽到這句話,澹台薰愣了一下,不悲不喜道:“你知道了?”
葉池笑意滿滿地點頭。
“噢……長素還叮囑我不要告訴你,看來是不必了。”
他本是目光殷切,聽着忽然覺得哪裡不對頭,明明是澹台薰在害羞,怎麼連長素也攙和到裡面來了?
“你與長素說了什麼?”他疑惑道。
“你不是已經聽到了嗎?”澹台薰仔細看看他,果然腦子還是不清醒,“他也知曉你不适合練武,所以拜托我将你添置的武器都處理掉了。往後,你就安心做你的州牧罷。”
“……”
葉池沉默了一會兒,想想長素當時的表情,好像的确有些為難的樣子。他輕輕放開她的手,開始思考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揉揉眉心問:“那你……有沒有說你喜歡誰?”
“嗯?”澹台薰不太懂他在說什麼,歪着頭想了想她當時說了什麼話,“我說我很喜歡那些武器,你不要的話我就拿走了。”
“……”
“有什麼問題嗎?”
“……”葉池默默坐在案前,“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澹台薰眨了眨眼,聽話地出屋将門關上了,走前不忘問一句:“真的不去醫館看看嗎?”
“……不了。”
***
很快,唐老爺送來的那兩封信得到了葉池的證實,确實是出自樂瞳父親之手,明明白白交代了養女一事,以及樂家的東西全部歸樂瞳所有,樂隆泱最多隻能拿走一千兩。
這個消息對于樂隆泱而言可謂是晴天霹靂,随即與他聯手的那幾戶商家也都拍拍屁股走人。他始終懷疑這封遺書的真假,卻又不敢去質疑葉池,當天就撤了樂家外面守着的人,灰頭土臉地搬走了。
畢竟是相處多年的二叔,樂瞳大筆一揮,贈了對方三千兩加上兩箱奇珍,立下字據後徹底撇清關系。
唐家與樂家雖然關系不好,但二老從年輕時就認識,打着打着也打出交情來了。他起初将遺書藏了這麼久,顧忌的就是樂瞳的不成熟;而唐默眼看着那個娘娘腔真的變成了一個女人,每日都坐在台階上思考人生。
七月初七,恰是儲何離開的那一天,秦州短時間内的變化不大,今年自然也是墊底的節奏。他終究沒能查出那次下毒是怎麼回事,而葉池也沒有追究的意思,隻是收下他準備好的白玉,為他安排啟程的事宜。
過了正午,鬧市那邊紛紛搭起了台子,整條街都被裝點得火紅明亮。澹台薰牽着阿遙去敲葉池的門,而裡面卻沒有任何反應,直到長素聞聲而來,才知他已經出門去了。
阿遙失望地垂下頭:“葉大人不在嗎?”
“他說想一個人靜一靜。”澹台薰亦是有些不解,“可是他已經靜了三天了。”
自那日交談過後,葉池莫名其妙便不再胡言亂語了,但他随即又有了别的毛病,經常會發呆。有一回她正好從外面回來,往桌子上瞅了一眼,訝然發覺葉池的手邊還放着她上回寫的那幅字。
她還以為,他那次拿走是為了丢掉的。
“姐姐,我們去找葉大人吧。”
阿遙期待地擡起頭,一刻不停地牽着她往外面走。沿街果然很熱鬧,雖說比不上大城的繁榮,但逢年過節亦是張燈結彩,燈火通明。
街上來來往往的大多是一家人,但也有不少年輕男女。澹台薰逛了一圈覺得無趣,加上沒有找到葉池,遂帶着阿遙在茶樓裡找了張桌子坐下,要了些點心小憩片刻。
阿遙的小臉被燈籠映得紅撲撲的,神采奕奕道:“你知道七夕的由來麼?”
澹台薰答道:“知道。”
“那你想不想買些東西送給葉大人?”
聽罷,澹台薰微微蹙眉,俯身按住阿遙的肩膀,琢磨道:“你是……在撮合我和葉池麼?”
“你終于發現了啊。”阿遙揉了揉腦袋,“你不喜歡葉大人嗎?”
“我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澹台薰認真地望着他,一字字道,“我的目标是去京城做官,雖然可能還要花很多年,但這是娘的願望。”
阿遙默默低下頭,又想張口說什麼,而這時卻有一人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看見他們時愣了一下,使了個眼色便閃進了後面的包廂。
澹台薰有些驚訝,原以為這個時候樂瞳應該在花樓摟着美姬喝酒,卻沒想到她會像逃難似的躲在這裡。不出所料,很快又有一人追了過來,正是唐默跟在她後邊,環視四周沒瞅見人,皺着眉走上前問:“澹台大人,你可有看見樂瞳?”
多日下來,他臉上的腫塊已經消了大半,恢複了輪廓分明的英俊臉頰,捧着個包裹,顯然是追着樂瞳而來的。澹台薰正在思考要不要回答,而阿遙卻忽然擡手指了指茶樓之外的長街,仰起頭道:“看到了,剛才她往那邊去了。”
唐默終于露出笑意,揉了揉阿遙的腦袋道:“好小子,下回請你喝茶。”
待他風風火火地走了之後,樂瞳才從簾子後面走出,依舊是男子的裝束,高高束起的長發顯得英姿凜凜。她松口氣似的坐下來,與阿遙微微一笑,溫婉道:“多謝二位,你們這頓我請了。”
澹台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不由問:“你很讨厭他麼?”
“算不上讨厭。”樂瞳甚是悠閑地叫來小二上了壺茶,笑聲諷刺,“這個人三天兩頭就給我送東西來,還揚言要去我家提親,腦子估計被驢踢了。”
“可我覺得你不讨厭他。”澹台薰不悲不喜道,“唐默頭腦簡單,以你的手段,弄死他并非難事,但你從來都沒有出手過。”
“我不出手是因為我忌憚他爹。”樂瞳沖她笑笑,雖然穿衣的習慣沒有改變,但畢竟身份被揭露,不再向從前一樣抛去鸾鏡,倒是顯出一種不同的風韻來,挑眉道,“今天是初七罷,葉大人怎麼沒有與你一起?”
澹台薰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樂瞳笑而不語,拎起袖子為她也添了杯茶,忽然聽得街上傳來一陣吵鬧聲,還有不少人同時向着一個方向奔去,不知發生了何事。
人多的時候難免出事,澹台薰對此也習以為常,讓阿遙坐在這裡不動,立即動身前去調停,走到一半卻看見好些唐家和樂家的家丁往外跑,個個面色惶恐。
這時樂瞳也坐不住了,帶着阿遙一道追了過來,拉住其中一個人,忙問:“發生什麼事了?”
那小厮面色發黑,急得抱着腦袋,斷斷續續道:“唐家那邊突然失火了,怎麼辦啊我家公子還在裡面呢!我家公子……”
小厮說到一半,才意識到樂瞳站在他的面前,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上下左右看,激動得熱淚盈眶:“公子?哎喲公子你沒事啊真是太好了,你什麼時候跑出來的啊我都沒看見……”
“什麼,你說唐家失火了?!”樂瞳蓦地蹙眉,看向澹台薰,解釋道,“剛才我就是從唐家跑出來的,唐先生邀請我們去吃飯,葉大人也去了……”
她話未說完,便瞧見澹台薰快步向着唐家的方向趕去,隻丢下一句“你照顧好阿遙”。
唐府外不知何時已圍滿了人,好在失火的地方不過是一間别院,發現得也及時,沒有釀成慘劇。唐家的人一個個跑了出來,滿身灰塵的唐老爺也被人攙扶着出來,卻哪裡都不見葉池的身影。
泛着橙紅的火光映入她的眼簾,腦海裡埋藏的記憶也在這時清晰地刺痛着她,整個人緊繃到顫栗不已,不由得握緊雙拳。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曾經将她從大火之中推出去的人,告訴她不要怕,然而再一回頭時,眼前隻剩下将一切吞沒的火海,再也不見對方的身影。
可怕到令人窒息。
澹台薰無暇去詢問為何會失火,隻是一步不停地沖去問:“葉池呢?”
唐家人忙着救火,說是人都及時出來了,紛紛搖頭表示沒看見葉池。澹台薰望着眼前的火海,忽然搶過一桶水從頭頂往下澆,将渾身都打濕,一襲紅裙緊貼在身上,發梢還在滴着水。她略一定神,想也不想地沖進唐府,手臂卻突然被什麼人抓住。
轉頭一看,隻見葉池正站在她身旁,手裡捧着一盒丸子,有些驚愕道:“澹台,你怎麼渾身濕透了?”
澹台薰愣愣地望着他,濕冷的空氣令她不由打了個寒顫,指着那一片火海,震驚到嗓音低沉:“你……不在裡面嗎?”
葉池緊張地将外衣脫下,披在她的身上,沖她暖暖一笑,搖頭道:“快披上我的衣服,别着涼。唐家的飯局早就散了,剛才我排了好長的隊去買四喜丸子,想給你嘗嘗的,可惜到我的時候隻有最後一……”
澹台薰突然一巴掌糊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