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跟一個過去是曆史名人的千年惡鬼偶遇了三次,最後一次還從他手裡拿到一件兵器,而對方卻什麼理由都沒說,隻是說了些玄得完全聽不懂的話,這大概是張龍潛到現在為止除了蒼炎以外所遇見的最難以理解的事情了。
話說回來,都遇見了三次,還能稱之為“偶遇”嗎?
腦中想着這樣的念頭,張龍潛握着劍呆呆的看着在白起消失後又恢複了普通的山壁模樣的鬼門,等到謝必安突然開口叫她時,張龍潛不由吓了一跳,同時也才意識到還有個無常在自己身邊。
“謝大人,您沒走……呃,您有什麼事嗎?”
“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而已。”
目光在張龍潛手中的守心劍上停留了一會兒,謝必安看向山壁,目光卻如同透過鬼門看了進去一般,憂郁的臉上帶着些敬佩。
“武安君他雖殺了許多人,但那畢竟是戰争,誰也無法斷言孰對孰錯,因此武安君到了地府之後,他一早就被秦廣王殿下判為無罪,可他卻自願前往平等王殿下跟前,懇請讓他進入阿鼻地獄以償還生前的罪孽,連閻羅王殿下都勸他不住。如今陽間的兩千多年過去,他卻還呆在地獄,并不是沒有得到原諒,隻是他自己無法原諒自己罷了。”
頓了一頓,謝必安轉過頭來看向張龍潛,神情複雜。
“珍惜他的劍吧。”
說完這句話,謝必安也走入山壁之中不見了。
站在原地怔了怔神,張龍潛低頭看向手中。
握在手裡的長劍并沒有看上去那麼有分量,甚至還比一般的劍要輕上不少,但她卻感覺有些沉重。手裡的長劍無論劍鞘還是劍柄都是出奇的冰冷,如同往外散發着陰冷的氣息似的,她将劍稍稍拔出一截,鋒利的劍刃便反射出月亮的冷光,銳利直刺心間。
看着寒霜般的劍身,張龍潛有些自嘲的笑了。
“我的焦躁已經這麼明顯了嗎?”
隻要你一直是“你”,你的“心”未曾改變,那麼無論外界如何變化,你也依舊巋然不動,兀自潇灑自在。
多麼簡單卻又困難的一句話。
但是白起卻做到了,所以他才能在那最最殘酷的阿鼻地獄當中待了兩千多年都依然保持自我吧。
相較而言,自己隻不過因為一點點的不順心就變得如此焦躁,甚至到了連白起這樣的陌生“人”都能一眼看出的地步,那如果有一天遇到了巨大的逆境,自己是不是會就此崩毀,變成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連自己的“心”都守不住,又有什麼資格談論保護别人?
自己真的……太不成熟了。
還劍入鞘,張龍潛向着毫無波瀾的鬼門鄭重一禮。
“武安君的話……龍潛将謹記在心。”
輕聲說着,琥珀色的眸子中閃爍着堅定的色彩,心中那份難以掩藏的焦躁不可思議的逐漸平息了下來,腦海之中卻又浮現出潔白的畫面。
潔白的房間,潔白的少年。
熟睡般的虛幻面容再一次清晰起來,曆曆在目,張龍潛難以忍耐的輕輕阖上了眼。
沒關系,還來得及的,如今的我還什麼都沒有失去,所以……不用這麼急躁也沒關系。
一直停滞不前或許隻是因為自己走錯了路而已,無須焦躁,靜下心來,從頭再來一次,或許就能找到正确的道路了。
守心劍的冰冷從掌心傳了過來,讓張龍潛的思維逐漸冷靜,不自覺的就開始了思索。
所謂“法術”究竟是什麼?
季海雲的話又在腦中浮現。
“将咒語完整的念出來是為了将體内的法力調整好,與外界的靈力産生共鳴,再配合印訣的使用以對外界靈力作出指示,這才能用出一個完整的法術。”
下意識的念動咒語,随手便用出了離火咒,張龍潛卻并沒有如之前那樣将火球放出,而是掐着最後一個印訣,任憑火焰在掌心熊熊燃燒,緊閉雙眼的她卻已經開始無意識的感覺着四周的變化。
和緩的微風,搖晃的樹葉,躍動的靈力,一切,都在張龍潛心中浮現出來。
即使沒有睜開雙眼,她也依舊可以清楚的“看到”這一切,仿佛有一隻無形的畫筆,在她的心中描繪出外界的一切,隻要她微一動念,即使是微小的細節也可瞬間放大,如此的真實而清晰。
這就是季海雲曾經說過的“感知”。
細微的一切變化從未有過的浮現在心頭,張龍潛松開印訣,火球飛上天空,沒有找到目标的火焰在飛到距離的極限之後便如煙花一般消散,她依舊閉着雙眼,心頭甯靜,恍若未覺。
然後,緩緩的,四周有什麼開始有節奏的律動起來。
歡快,活潑,自然。
一點紅色的光芒在張龍潛攤開的掌心之上出現,接着,伴随着律動的節奏,紅光一點點變大,變亮,漸漸的,在她的掌心又形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火球。
“法術”到底是什麼?什麼是“共鳴”?什麼又是“指示”?
伴随着心裡的疑問,掌心的火球逐漸變大,周圍的自然靈力也跟着變得更加明顯,在張龍潛法力的影響下,它們雀躍着,變化着,如同有意識的活物一般。
如果說“法力”是随人的“心”而動,那麼自然界的“靈力”呢?
它們是不是也是随着自然界的“心”而動的呢?
張龍潛似乎明白了一些。
需要共鳴是因為“人”的“力量”與自然界中的靈力不同,隻有通過咒語才能将人體内的力量調整到與外界靈力相同的水平,而需要“指示”,是因為作為“人”無法與包容萬象的自然界溝通,隻有通過經印訣改變而流出的法力,才能改變自然界中靈力的流動,法力越強,改變的能力就越大。
然後,兩者滿足,才能産生法術。
未曾想過的念頭卻在此刻如湧泉一般出現,張龍潛緩緩睜開眼睛,心中是學習法術以來從未有過的平靜,她将手輕輕往上擡了一下,火球脫手飛出,卻并沒有像之前的離火咒一樣徑直飛出去,而是在她上方繞着她緩緩轉圈。
四周的靈力緩緩流動,張龍潛感覺仿佛将手伸進了溪水之中,雖然無法看清,确是如此清晰的感覺到它的動向。
人既有心,自然又何嘗沒有?以人之本心聯系自然之“心”,連接自然,溝通自然,甚至化身自然,不就能用出法術了嗎?
“原來如此。”
輕聲呢喃之中,數十個火球瞬間出現在張龍潛身周靜靜燃燒,她的身影被照得明暗不定,仿佛要融入夜色一般,唇角那一絲淺笑卻是如此的明顯。
“所謂法術,即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