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過去了,百魔道人早已身心俱疲,發須浸染着秋霜,腰杆也挺不直佝偻起來。他早已是孤家寡人,被天下正道一同圍剿。
雖然一直沒有機會舊地重遊,回到魔煞門再看上一看,但是不用想也知道,那裡一定早就化作雜草叢生的廢墟荒地了。
他常常自悔,想起自己苦心孤詣多年,企圖重振魔煞門,最後卻導緻了門派被覆滅,實在是千古罪人啊!對不起祖師,對不起已故的師父!
每三千年就有一場天地大劫,清算一個天道輪回的因果,天上地下,仙魔妖鬼人,都要應劫。
九州大陸的氣脈在遊走,一些洞天福地的靈脈靈根也在隐秘緩慢的消散退化,導緻許多大勢力都無比緊張起來。
特别是那些占據了靈脈多年的二流門派,一沒有鎮壓氣運的先天至寶,二沒有功深造化的強者,隻得眼睜睜的看着地下靈脈一點一滴的流逝,卻無可奈何。
靈脈關乎一個門派,一方國土的氣運發展與興旺,若是人傑地靈,自然會氣運旺盛。
各地都會長滿靈草、靈藥、樹上會結出仙果,甚至會吸引來各種珍禽異獸栖息,它們是修煉法寶煉制丹藥的最好材料。靈脈甚至會使得一方貧瘠的土地生出靈石仙礦,赤銅紫金,一個門派倘若坐擁一處靈根靈脈那将會變得相當無解!
要想煉制成一柄普通的法劍,至少要消耗成噸的礦石仙材,這還不算上損毀率,煉制任何法寶和煉丹一樣,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這其中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天衍四十九,滿鍋藥汁,丹成之日開鼎,一爐仙丹霞瑞沖天,不可能多出一顆,也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少上一顆,隻會剛剛好好四十餘九。
同樣,沒有人煉丹可以保證百分百的成功,五十爐總會煉毀一爐的!
煉器也同樣如此,最有名的當屬十大門派中的煉器宗,這個道門雖然不以道法修為聞名,但是走出來的弟子個個都是煉器好手,在仙道之中享有盛譽,許多法器受損的道友都會請他們來幫忙修補,因此人緣極好。
但是即便是宗師級的法寶煉制大師,也完全不能确保每次都可以煉制成功,将常會出現各種各樣狀況。
例如爐火的溫度過高,或者過低了,煅烤的不夠均勻,淬煉的不是時候,淬煉的次數少了,靈石投入的地方和時機不對,或者法陣刻畫有誤……凡此種種,不枚勝舉。
要想将一所門派發揚光大,首先是要有資源,其次才是人才,名門大派人手一柄飛劍,小門派的弟子連法寶都沒見過!
即使再忠誠的天才,隻要沒有遭受奴役,隻要一心還追求大道,那就不可能永遠委身于一個缺乏各種助他修行的條件的小門派。
百魔道人的三弟子羅成正是如此,他拜在百魔道人門下已經整整十五載了,人從少年踏入而立之年,卻依然無法窺伺化神期的奧秘。
一急之下,暗中投入其他門派,而那門派正是千年來不遺餘力打壓上古七十二魔門的滄月谷。
他作為密探和眼線,得到的回報是各種靈丹和修煉的資源,甚至還獲得一套完整的魔陣魔幡,無比的春風得意。
在幹掉同門卷走魔煞門的積蓄後,他就匆匆忙忙趕往滄月谷,并且得到了重視,在其中漸漸混的風生水起,也突破了境界。
百魔道人在流亡途中道聽途說了不少關于這個魔煞門叛徒的情況,有些感概又有些蒼涼。
當年百魔道人在教他魔功,傳授禦劍之術時,此人還是個翩翩少年郎,對他滿是敬仰崇拜。百魔道人雖然心性殘忍,卻有一顆為人師表的心,特别享受被弟子崇拜的感覺,也樂于傳授自己的絕學。
三弟子羅成當年是自行拜入山門的,他因為不願在凡間蠅營狗苟,泯然于衆人,渴望強橫的力量,渴望主宰他人的命運。便獨自帶着盤纏衣裳離家出走,踏上追尋道門之路。
到達魔煞門的地界,幾番打聽才于荒野間摸得了魔煞門的所在地,跪在山門前足足三天三夜,祈求能夠被收留,哪怕隻是做一名端茶倒水的童子。
百魔道人見他心誠,便大發慈悲令弟子将之領入門派前來見他,待兩名弟子将之提到大殿内。
這少年倒是極為機敏,眼珠子打量着四周,一見到高高坐在太師椅上身後有魔藤纏繞的百魔道人,二話不說立即跪下叩首不已,滿嘴歌功頌德的一段廢話,極為順口,想必是練習了許久。
百魔道人不喜歡太精明的人,對這類人天生有種戒備,于是面色陰沉,緩緩站了起來,踱到他面前。
陰隼的目光仔細打量他一番,用幹枯如松樹皮的大手在這少年的額骨、天靈蓋、顴骨等處輕輕按下,沉吟了一下,黑漆漆的指甲點在他的丹田,彈出一道法力神念,悄悄查探了一下他的天資,卻是大為吃驚。
此子的資質非常不錯,屬于百年難遇的那種,靈竅天生貫通!
這少年人長的很是俊秀,柔柔弱弱的,身上有一股子陰柔的氣息,但是根骨卻是極好,百魔老道這正有一套魔功極為适合他!
仔細盤問了下他的出生來曆,此子都對答如流,令百魔道人難以挑出毛病來。
當被問到為何不遠萬裡要來求道時,羅成的雙瞳閃過淩厲之色,低聲道:“我隻想修煉出一身本領,從此不受他人的壓迫,自由自在,超脫塵世間一切煩惱……”
于是點了點頭,命弟子備下香爐,祭壇,酒水,當晚便行了拜師禮,将之收歸門下……
每當回憶起羅成對他所說過的那句話,百魔道人便愈加煩悶,唏噓不已。
普天之下真有人可以不受壓迫,自由自在,超脫一切嗎?王侯将相亦逃脫不了生死輪回,而修道之士更難躲過三災九難,魔道仙道每逢大劫都要拼個你死我活,人間更是要生靈塗炭,談何自由又談何超脫呢?
百魔道人通曉命數,自覺血煞之氣已逼近天庭,天上命星早已暗淡,大限将至,不出三日必将殒落。
心中坦然,便不再藏頭露尾,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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