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朝野上下風聲鶴唳,沒有哪個大臣敢站出來替他們出言求情的。
因為當今皇帝李法仙極其寵幸的妃子,德妃,就是太師張至善的親生女兒,而李法仙親手創立的國士館也與張太師關系匪淺。因此張至善在黨派之争上占有極大的優勢,所進之言,皇帝無不采納。誰若敢在此時違逆他的意願,那就真是離死不遠了!
趙風雅是開元三年夏朝黨羽之争的犧牲品,他平日裡任勞任怨為國事操勞,累有功績,結果卻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許多京城百姓也為其感到惋惜。
趙風雅的妻子與三個子女和他本人一道被送上了斬首台,隻餘留重病纏身的四郎在家中,誰知後來抄家卻被官兵當成死人,一并抛棄于城外的山野荒郊,屍體多半就要喂狼喂狗。
那時正值盛夏,刑場剛走完就烏雲密布,洛陽城上空一片愁雲慘淡,雷電交織,不久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笃笃笃!傾盆大雨中,水霧彌漫的街巷,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一支數十人衆的禦林軍冒着雨沖入無人值守的趙府深宅。
大宅内,一些奴婢仆人們卷席着能帶走的财物已經要開溜了。此刻卻被鐵甲槍林包圍,堵在了門口前院,一個個吓得抛下手中的财物,跪的叩首求饒。
領頭的那名玄甲統領抽出青鋒寶劍,國字臉上沾滿了雨水,卻滿是兇狠的殺意。
他冷笑連連,長長一吸氣,腰腹似乎鼓起了一圈,撐得衣物咯嘣作響,卻是名氣脈悠長的先天武師。
他雙目中寒芒閃過,那宛如驚雷般的渾厚聲音乍響:“統統殺光,一個都不留!”
锵!刀劍寒光在雨水之中反射的極其瘆人,慘叫聲,奔逃咒罵聲交織到了一塊,鐵甲禦林軍士沉默的如同殺人機器,追逐着四處逃難的生人……
很快就像切西瓜一樣将宅院裡的人殺了個淨,到處滾落着人頭,血水将用布包裹偷取出來的财寶全部浸濕,潮濕的空氣裡散布着洗刷不去的濃濃血腥氣。
統領帶着衆兵士一間房一間房的搜刮着,慢慢步入了趙府内院。
雅緻的内院此刻卻如狼藉,羅裙錦衣綢緞散落一地,許多書籍字畫也浸泡在水中。
三人合抱的大榆樹下正躺落着面色慘白,氣息微弱的錦衣男童,他項上挂着金鎖,腕上纏着紅繩。此時雙目緊閉着,不停地哆嗦,幼小的身軀上不知被來往的家丁仆人踐踏了多少次,背上全印着鞋印。
禦林軍統領方衛虎眸凝視着腳邊地上橫卧的年幼男童,舉起了手中滴着血的劍鋒,掄足氣力就是一劍斬下!
殺氣四溢着,男童忽然睜開了眼睛,蒼白的小臉上帶上一絲血色。烏溜溜的雙眼盯着飛來的奪命劍,竟然舉起了兩隻細白的小手,做出空手接白刃的動作,淡眉微展,沒有一絲恐懼。
刷!寒芒擦破了幼兒的手皮,鮮血啪嗒啪嗒順着劍鋒不停滴落在男童的眉心。
同時,這柄黑紋長劍也停滞在了仰面朝天的男童鼻子前,劍尖還在嗡嗡顫動,像是握劍之人搖擺不定的心境。
唉!我方某人殺伐半生,早就被人以羅刹冠名,無論面對賢臣還是奸相,閉月羞花還是小家碧玉,凡是違反王法的,都是一劍斬之。想不到今日卻因這小兒動了善念,也罷也罷,看你這等可憐之相也不似要短命的主,便救你一救,看你這小子造化如何了!
想罷,将長劍收回劍鞘,大手掐住男童的頭,一把将他提起,走了出去,背後遺留下如同墓園的荒蕪宅院……
整整過了一天一夜,這男童才算是遇上了貴人。正巧趕上靖國公之女蘇傾仙出遊返京,在路邊聽到小兒的啼哭聲,就派遣侍女護衛前去查看。
貼身的奶娘卻就此抱回來一名臉上沾滿血污,氣息全無,面色慘白的男童,吓得粉色錦衣羅裙的小姑娘哇哇大哭。
随行的郎中徐先生随即從玉瓶中取出兩粒淡綠色的定心丸,走上前去,撐開男童之口,使他将藥服下。
漸漸的,在衆人圍觀之下,男童的臉色恢複了正常,體溫也徐徐轉暖。
徐先生的手指搭載在那細小的手腕上,微微蹙眉。這小兒脈搏微弱,經脈狹窄,卻不是練武之才,體内還有隐疾,然而現在卻是沒有了生命危險,但是受了些内傷,也不知被誰家遺棄在荒野,相當的可憐,從衣着上看,也不似普通人家,這孩子的年齡大概有六歲左右,與小姐的年齡相仿。
聽了下人的彙報,蘇傾仙心生憐惜,便要求侍從将男童帶入府中療傷。
事後,這男童卻怎麼也不肯說出自己的全名,其他人隻知道他姓趙,在家排行老幺,徐先生就憑此給他取名叫趙四郎。靖國公最疼愛的小女兒蘇傾仙常常背着老爺夫人,帶上點心前來看他,陪他聊天。
大概是經曆過了大變故,這六歲孩童對人間冷暖變得極其敏感,他越發對這位膚如凝脂,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的善良女孩心生親近,後來簡直無話不談,連自己的名字趙無雙也告訴了她。
父親趙風雅自他出生後就得知兒子先天體虛,沒有修武道的可能,卻依然給他取了這麼一個名字,就是希望趙無雙能夠自信自強的活下去。如今想來卻是極其心酸,一家人全上了刑場,就他一人作為廢物被人丢棄在一邊,連理都不想理。
國公府的夫人也知道了趙無雙的事情,聽說他沒有修武的天資,頓時就沒了興緻,還約束女兒少于趙無雙來往。
然而傷病剛養好,趙無雙就被勒令離開國公府,不準他再踏入國公府半步。
為了活下去,趙無雙不得不學起長安街的幾名老乞丐,手裡端着破碗,到處要錢讨飯,乞丐們見他年紀小,人可憐,就介紹他去城外一處破舊的土地廟安身。
蘇傾仙雖然再也沒有與他相見過,但是對他很是關心,曾經托付徐先生給他帶來一封信箋和一些銀兩,還有幾本拳法秘籍。
信中的女孩依然以堅信的口氣告訴趙無雙,她期待着有朝一日,無雙一定可以成為天下無雙的強者,最後成仙飛升。
就這樣一晃十年過去了,趙無雙的身子骨還是那麼的弱,昔日國公府的大小姐蘇傾仙則在早年拜了一名得道高人為師修行,并于三年前便成就了肉身九重之境,被天下第一修道門派上清宗收入門下,從此仙凡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