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似枯葉般的面龐忽而皺起，似乎遭受莫大的痛苦，手腳也掙紮起來，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響。
早有數個嬷嬷上前，熟練地将人按在床上。
容悅看的毛骨悚然，不由回退一步，那精奇嬷嬷便放下簾子，請她往外殿去。
容悅腦海中浮現出初初入宮時那個明豔動人的少女，隻覺越發諷刺可笑，又可憐可悲。
她吸一口氣，問那嬷嬷：“皇貴妃這樣子，皇上知道麼？”
那精奇嬷嬷答：“萬歲爺來時碰見過幾回皇貴妃主子煙瘾發作，大多都等皇貴妃平息了才走，有時也會幫着給皇貴妃喂飯、洗頭換衣。”
容悅點點頭，吩咐她道：“你辛苦了，好好照顧她。”說着示意春早送上打賞。
那嬷嬷接過來在手裡捏了捏，不由眉花眼笑千恩萬謝地道：“皇上回回來都有打賞，娘娘也是，奴才謝皇上娘娘。”
容悅沒再說話，扶着春早出來，亦不坐轎，隻扶着春早的手慢慢走着。
春早打量着主子的神色，問道：“主子心軟了？”
容悅說道：“瞧見她那樣子，哪裡還有半點兒人樣，小格格的事兒她雖有過，但并非元兇，如今這樣，也算是報應了。”
春早隻又似輕歎又似埋怨般低語一句：“娘娘菩薩心腸。”
容悅神色一凜，蹙眉說道：“我心裡有數，自然不會一味軟善可欺。“
如是到了慈甯宮，宜妃也在，二人圍着孝莊坐了，容悅便把皇貴妃的情形說了：“佟姐姐瞧着又好一些了，老祖宗放心。”
孝莊前日親自打發蘇茉兒去看了一回，自然知道大概情形，隻點點頭。
宜妃與貴妃對視一眼，問道：“這回選秀，不知老祖宗有什麼示下？”
孝莊經吳氏産子一事，仿佛又蒼老了一些，隻說道：“你們瞧着辦，隻别有那些妖妖嬌嬌的東西就可，”說着若有若無地看了下容悅，“後宮選妃，不單單是為皇帝選女人，也是平衡朝廷勢力的手段，該顧全的大局要顧全，該優容的家族要優容，你們位份高，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要有高位妃嫔的氣度。”
宜妃與貴妃雙雙站起，盈盈行禮應是罷，才又乘攆轎往欽安殿來。
高台禦座都已設好，榮妃和德妃都是精細人，料理此事，自然周全。
四人相互見禮，至于座次，倒無人先開口。皇帝自然居中，皇太後居右，然後皇太後右側二座，皇帝左側二座，
榮妃已無心争寵，隻說道：“我上了年紀，比不得你們年輕，站久了便腰腿疼，隻先坐了，可不許笑話我。”說着在右外側最末的椅子上落座。
容悅位份雖尊，但是也不能過于驕恣，微微一笑道：“榮妃姐姐伴駕最早，資曆又最老的，您往那裡坐，可叫妹妹們怎麼坐呢。”
榮妃笑着置身事外：“不妨事，都是自家姐妹。”
容悅便又說：“兩位姐姐都較我年長，請先入座罷。”
若直接問宜妃定是會選上座，可自從六阿哥的事後德妃的恩寵那是數一數二的，貴妃地位又高，她就要思量思量了，反正不選皇太後旁邊那個座位，因此隻大咧咧一笑道：“榮姐姐說的是，都是自家姐妹，分什麼彼此，”隻走到左二的座位落座。
以容悅對德妃的了解，這人雖好強，卻不大愛出頭，因此笑着說了句：“姐姐請。”
德妃便說道：“那姐姐就仗着年長先坐了。”說着竟坐在第一位的位置。
即便皇貴妃來，也是貴妃與皇貴妃分列皇帝左右，容悅未曾想到德妃竟如此托大，到底什麼給她壯了膽氣？
選秀時坐在離皇帝近的地方，便方便開口左右選秀結果，莫非烏雅氏還有人不成？
容悅想着，在皇太後身邊的位置坐下，吩咐總管太監道：“去請皇太後和皇上。”又吩咐紫蘊道：“你去秀女堆裡巡視一圈，帶着些脂粉钗環，把事先準備的衣裳也帶着，看看可有要替換的，若有鬥嘴生事的，也不必回，直接打發人知會内務府來領人。”
紫蘊應着取了，不多時皇太後身邊的司琪過來傳話，五阿哥不大舒坦，皇太後離不得，便不過來了。
宜妃面上少不得生出些焦急，可又想看這選秀，正暗暗示意雁回去打聽着，便聽太監唱駕道：“皇上駕到！”
衆人忙起身迎駕，皇帝龍骧虎步，不急不緩地踏着步子前來，撩袍坐下，又吩咐人平身，才瞧見容悅坐在邊上的位置，又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德妃，問道：“怎的空了一把椅子？”
宜妃回禀道：“五阿哥有些不舒坦，皇太後打發人說不過來了。”
皇帝哦了一聲，對容悅伸出手來，道：“你坐過來，這樣空着顯得不好看。”
容悅淺淺笑着，換了座位，榮妃又往前坐了一個，将剩餘座位撤去。
便有宮女送上奶茶，德妃聞到奶氣，便忍不住作嘔，皇帝放下茶杯看過來問：“可是身子不适？”
德妃的宮女驕楠便上前叩拜道：“回禀萬歲爺，娘娘這不是病，是喜，隻因皇上這幾日忙于政務，娘娘不敢分心打擾，這會子才抽着空兒禀告。”
德妃面上微粉，隻輕叱道：“要你多嘴。”
皇帝便露出一個笑容來，對李德全說道：“去為德妃取幾個鵝羽軟墊來。”說罷又看了眼貴妃，補了句：“貴妃一向怕冷，再叫人呈上熱熱的奶茶來。”
宜妃便忍不住撇了撇嘴，又暗暗想：怪不得烏雅婉玉敢做那個位置了，不然嘔吐的時候皇帝便要看不見了，隻禀道：“萬歲爺，内務府總管來請示下，能否開始了？”
皇帝便點點頭，吩咐開始。
便有人次第吩咐出去，容悅接了選秀的順序冊子，遞給皇帝，皇帝拿在手中看着。
八旗中參選順序亦是皇帝所定，依照等級由鑲黃旗先參選，因是容悅所在的旗，皇帝偶爾偏過頭來問問各姓之間的關礙，容悅一一答了。
“大阿哥到了年紀，該選個福晉。”皇帝忽然開口問容悅道，“你是他的妃母，也替他留些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