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八月二十二日,尼布楚城外臨時搭設帳篷為會場,兩國使臣各帶三百侍衛赴會,此次會議因語言溝通不暢,進行的十分艱難。
最終俄方同意将黑龍江地區的俄軍悉數撤回,并肯定黑龍江與烏蘇裡江是中國的内河,清朝也将貝加爾湖以東尼布楚一帶原屬中國的土地讓給沙俄。
兩國約定互不侵犯,條約傳回京城,百官萬民均稱賀,皇帝卻将自己鎖在屋子裡悶悶不樂。
容悅不清楚緣由,隻做了皇帝幼時最愛吃的點心帶過去,推開門見皇帝盤膝坐在炕前,容悅不由暗想,皇上和四阿哥不愧是父子,都喜歡倚着床邊席地而坐。
容悅放輕腳步上前,在他身邊跪坐下,擡手撫了下皇帝的頭頂,皇帝仿佛從長眠中醒來,隻問:“你何時來的?”
容悅打開食盒取出點心,說道:“聽說皇上一整日沒吃東西了,吃塊桂花糕罷。”
皇帝不語,擡手拉她退後到自己身旁,容悅才發現原本自己跪坐的地方是一張北境輿圖。
他擡手指着輿圖說道:“悅兒,你看,這一塊原本是茂明安部遊牧區,這一塊原本是紮薩克圖汗的轄區,這一塊是準噶爾部轄地,可是現在統統都不是咱們的了,悅兒,朕……心裡難過。”
容悅不知說什麼為好,隻抱住他,輕柔地撫在他背上,感受着他的委屈、無奈和那不肯輕易顯露的脆弱。
皇帝不能消沉太久,還有許多事等他去做,容悅拿了梳子為他通發,才又細細編着,問:“那沒有别的法子麼?”
皇帝搖頭:“如此沙俄便不會再侵犯黑龍江之地,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對噶爾丹予以支持,你以為喀爾喀土謝圖汗為何會一敗塗地,噶爾丹進攻喀爾喀時就有大批的沙俄軍隊帶着火器火炮協助他作戰,顧此就要失彼,
黑龍江一帶地處平原,土地肥沃,且臨近京城,又靠海宜居。割出去那幾塊是遊牧之地,地廣人稀,勢力混雜,一年不知要餓死多少人,朕的領土,朕得叫老百姓吃飽飯,吃飽穿暖,這才是實際,隻是面子上好看,嘴上說的好聽,實際上老百姓飽受淩辱,吃穿成愁,這就是朕的不好。”
容悅理解了大概,約莫都是大清的土地,隻是顧不過來,皇帝隻能保全主要,不得已割掉一片,這對一個君主來說,雖是不得已,卻也真是極痛苦的罷,容悅為他系了明黃辮穗,溫聲道:“皇上不要一味自責,而要努力把下一步走得更好才是。”
皇帝轉過身來,攥住她一雙手握了握,說道:“如今騰出手來,便要收拾噶爾丹這個叛國蠹賊了。”
這年十月裡,大阿哥福晉為大阿哥胤褆生下一位小郡主,不是兒子,衆人便奚落起大阿哥福晉來,惠妃想起穎貴人害的她失去了長孫,隻對赫舍裡家的人又恨了幾分。
緊接着十二月裡,袁答應為皇上生下一位小格格,皇帝并沒去看也不及理睬,容悅便叫人去抱了孩子養在了阿哥所。
康熙二十九年春,噶爾丹派遣使者達爾罕宰桑攜帶密信前往沙俄求見總督吉斯良斯基和大臣戈洛文,信中請求沙俄出兵相助攻打喀爾喀土謝圖汗,戈洛文回信中答允會相應出兵、提供火炮支持,并派使者會談具體事宜。
康熙帝得悉此事後,發滿、漢、蒙古兵和火器至尚書阿喇尼軍前,又宣谕在京的俄羅斯使者回國傳信,信中指出,‘喀爾喀已歸順本朝,倘誤信其言,是負信誓而開兵端,’以緻沙俄不敢妄動。
然局勢已箭在弦上,一觸即發,而簽訂尼布楚條約而立下大功的索額圖更是炙手可熱,眼下他正坐在延禧宮的正殿之中,宮女偕月捧了香茗上來。
穎貴人端起蓋碗來,說道:“記得叔父愛喝大紅袍,且嘗嘗這滋味如何?”
索額圖接過茶碗撥散熱氣,說道:“這些都在次要,”說着品了口香茗,說道:“品味算是上乘了,看來皇上對你眷顧頗深啊。”
穎貴人薄薄一歎,說道:“叔父難得入宮,侄女兒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這些茶葉等物雖常有恩賞,可論及恩寵雨露便……如今萬歲爺多是去永壽宮裡歇息,其他宮裡全加起來尚不及永壽宮一個零頭。”
索額圖眉毛皺了皺,說道:“永壽宮貴妃體弱多病,不及你年輕漂亮,你素來聰明,入宮這麼久了,怎的還未能為皇上誕育龍胎固寵?”
“即便她是病西施,可架不住萬歲爺喜歡,”穎貴人纖眉微蹙,将茶碗放下,說道:“萬歲爺不肯叫我侍寝,又何談孕育龍胎?”
索額圖面色倒依舊沉靜如常,隻說:“天子無家事,親貴大臣們已經聯名上奏請皇上廣開恩寵,雨露均沾,萬歲爺一向能采納谏言,你可要抓好這個機會。”說着投給穎貴人一個眼色。
穎貴人明了,屏退了衆人,索額圖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來遞上,說道:“這是我從西洋人那裡得的西藥,能助你早日懷上龍胎,每日一粒即可。”
穎貴人接在手中,趕忙藏入袖内,索額圖才又說道:“萬歲爺不肯來,你就要下點功夫……”
他是外臣不便久留,正欲再叮囑兩句,忽見禦前的太監來傳他往乾清宮議事,慌忙去了。
偕月送了索額圖出了宮門,道兩旁的小太監忙恭敬地打千兒請安,見索額圖去的遠了,瞧四下無人,才悄悄往永壽宮來,打門口将話兒傳給了周濟。
周濟沖他擺擺手,才一進暖閣,便聞到濃濃的藥味兒,貴妃靠着大迎枕坐在炕上,桌上攤開着幾本子散帳。
春早拿細紗逼了一碗濃黑的藥汁端過來,瞧見他便問:“什麼事?”
周濟上前打了個千兒,禀道:“今兒索額圖大人去延禧宮呆了一盞茶的功夫。”
容悅拿帕子掩唇咳嗽幾聲,方點點頭,擺手示意他退下,才接過春早手中的藥碗,不由皺眉:“都吃了……咳咳……七八日了,到底何時能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