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莊在鋪設寶藍色五福團花坐褥的禅椅上落座,也吩咐她們坐下後,細問了德嫔數句身子可有不适之處雲雲。
德嫔都一一含笑答了,容悅縱然覺得拘束,卻又不好告辭,隻在一旁微微笑着聽衆人說話。
蘇茉兒撿着機會說道:“老祖宗,容格格親自做了開胃下飯的小菜送來。”說着指了指一旁的食盒。
孝莊微微笑道:“真是個有心的孩子。”
德嫔便也向容悅瞧過來,見她容貌甜美,性子溫柔,心中隐約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隐憂,隻轉過頭去同孝莊說:“聽人說老祖宗這幾日胃口不開,臣妾命膳房研制了些爽口的小菜,雖是土法子,臣妾試吃着倒還不錯。”
孝莊點點頭:“你們都是好孩子。”又吩咐蘇茉兒傳膳,才向德嫔道:“因在寺中借居,我便吩咐衆人持齋,你是雙身子的人,到底與他人不同。今兒在我這将就一頓,用些素齋飯罷。”
德嫔忙說:“多謝老祖宗關懷。”她雖懷着五月的身孕,待孝莊卻恭敬依如往常,每回都親自布菜。
孝莊便吩咐道:“這裡又沒有外人都一起坐罷。”
德嫔卻不敢失了禮數,孝莊拗不過她,隻好再三叫她仔細。
容悅知她有喜,在一旁布菜就需萬分小心,生怕一個不小心蹭着她,這落在孝莊眼裡,那幽深如古潭水的般眸色便輕輕變換。
恰好烏仁娜從外頭回來,請了安道:“老祖宗,您吃了什麼好吃的?”一面說一面随意地在八仙桌旁坐下,端了一杯玫瑰醇釀兩口飲罷,又提了象牙箸夾了一筷子筍絲來吃。
孝莊笑着責問道:“瞧你,越發縱的沒規矩了,你幾個姐姐都還沒吃,你可倒好。”
烏仁娜讪讪地吐吐舌頭,樣子十分可愛,在場的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德嫔娘娘、容姐姐快都坐下罷,你瞧把蘇嬷嬷吓的,一直在旁邊盯着德嫔娘娘的肚子呢。”烏仁娜自在慣了,直接說道。
德嫔被她這話說的不太好意思,由蘇茉兒扶到八仙桌旁坐下用膳。
容悅見烏仁娜這樣讓人下不來台,不由給她暗暗使眼色,後者便以為容悅是拘束了,錯會了意,顧自拉容悅去頑。
孝莊素來待她寬容,隻叮囑了幾句,才放她兩個出來。又囑咐宮女道:“叫膳房帶些點心零食與這兩個猴兒,别叫餓着。”
素緘應着,下去安排。
烏仁娜一邊拉着她快步走,一面道:“你那日說想去彌勒院的古佛舍利塔前拜拜,我可都打聽好了,這會子正好那頭的嫔妃來請安,咱們順着小門溜出去,包管沒人知道。”
容悅卻猶豫起來:“若這樣麻煩便别去了,再惹了大禍。”
烏仁娜才不管那一套:“怕什麼,左右兩個院子都是女眷,老祖宗若真問起來,便說去那院找榮嫔娘娘頑就是了。”
容悅想想也是,又挂念那舍利塔極有靈性,直要去拜上一拜方可。
春早知自家格格内剛外柔,這會子既打定主意要去叩拜必然攔不住。
素絹更是不用說的,烏仁娜爬牆上樹她半次也沒攔住過,好在去彌勒院也非難事,便隻好從旁亦步亦趨的跟着。
這彌勒院雖不甚大,可一排排禅房佛室都做一樣裝飾,烏仁娜以往也隻來過榮妃所居住的淨室,這會子左轉右轉,便有些迷了路,偏她不是個愛服輸的性子,不肯铩羽回頭。
方走上一座青石小橋,便見兩個小宮女拎着竹籃從橋那頭過來,容悅一眼認出其中一個是宜嫔身邊跟着的滿袖。
滿袖機靈,福了福道:“給兩位格格請安。”
容悅忙叫她二人免禮,問:“宜嫔娘娘安好?”
滿袖答:“娘娘大安,聽說後頭舍利塔旁有兩圃菊花,便打發奴才去剪些來插瓶。”說着将手中盛滿金黃菊花的提籃舉了起來。
烏仁娜聽見她說舍利塔,頓時兩眼放光,問道:“那舍利塔在何處?”
滿袖便細細指了路,她本就口齒伶俐,烏仁娜邊聽邊點頭,又拉着容悅往她所指之處去了。
沿着碎石甬路轉過一重藏經樓,便聞及菊花特有的清香厚雅之氣,一擡頭便遠遠望見一座高塔,塔頂尖尖,每一重都挂着銅鈴,秋風掃過,丁铛作響。
那秋風本就涼爽,挾着秋菊芬芳,格外惬意,容悅深吸一口氣,尋香望去,卻見那一片金黃璀璨之處,立着一個月白衣裳的女子。
那女子烏發結了個松松的垂鬟,隻總一鑲南珠的銀簪,凝睇而立,直如一朵含露的冷菊,說不出的清冷之感,容悅不由看住。
烏仁娜道:“那是衛答應,漂亮罷?”
容悅聞言才轉過頭來,輕聲說道:“我認得她,是禦前侍奉過的吧?”
烏仁娜連連點頭:“正是,聽說皇上為了寵她連老祖宗的規矩也不顧了,私下留在乾清宮裡夜夜相對,這樣獨寵自然惹來後宮裡妃嫔的嫉妒癡恨。老祖宗還說呢,本來那喇貴人風頭正盛,可自打皇上得了衛答應,就把所有人都抛在腦後了,可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
容悅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烏仁娜本同容悅投緣,見她提起,便說道:“有皇上護着,太皇太後也憐她孤弱,不大幹涉,衆人都奈何不得,誰知衛答應也倒黴,前兒一鬧地動,便有人說是衛答應狐媚惑主才引發天神震怒,降下這樣大的災禍,後來太皇太後與太後來西山避震,也帶了她一道來,交由惠嫔娘娘看顧。
衆妃嫔早都嫉妒她,這下子抓住機會,都恨不得上前辱罵踐踏方才出氣。太皇太後忙着撫育太子,一時又顧念不上,倒是宜嫔娘娘性子愛打抱不平,多有維護。”
烏仁娜性子粗疏爽朗,又不摻和後宮争鬥,故而衆人談笑時也不十分防着她,故而她聽來的消息不少。
容悅心中倒是略松了一口氣,當時地動,她之所以全力施粥赈災,自然有憐惜衆生悲苦的因由,另外不足為外人道的是,她怕别人将地動歸結為皇帝輕縱了法喀的緣故,故而一直小心翼翼,竟不成想後宮還有這一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