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她的話,花花不禁一愣。
她的小腦袋瓜想了一會兒,這個問題其實不難思索,隻不過是幾秒的時間,她就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她垂下頭,看着自己的手,好半晌以後才開口。
“媽媽,我全聽你的。”
她說了這句話以後,就沒再說過其他的話了。
褚暖看着她,有些話憋在心裡難受,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會更難受。花花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即便這些年一直都呆在她的身邊,如今她的親生父母出現了,她也就沒有理由繼續把她留住償。
因此,過了幾天以後,她帶着花花搭上了飛往俞城的飛機。
已經幾年沒有踏上這個城市,花花看着這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一時之間心情有些複雜。
那所孤兒院并不遠,坐車過去也不過是大半個鐘頭的車程,花花自是認得這個地方,從她有記憶以來,自己便在這裡生活,直到方淮出現,她才離開這裡到褚暖的身邊去。
院長方安排了時間,她将花花交給院長,之後便走了。
其實她大可留在孤兒院裡,可是她實在沒有辦法面對花花被接走的一幕,隻是她才走出了孤兒院,心裡始終放不下,便又偷偷走了回去。
她沒有出現,躲在角落裡看着,不久後,一對夫妻出現,那模樣看上去是跟她差不多,見到花花以後就撲上去将花花抱住,看見那對夫妻熱淚盈眶,她也就放下心來。
花花終究不是她的孩子,如果她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那她理所當然要放開手,她明白那種骨肉分離的痛苦,也不想去剝奪。
褚暖沒有在俞城久呆,打算第二天便回去邑洲。
翌日一早,她正要離開下榻的酒店,房門卻被敲響了。
她将門打開,院長出現在門外,他将一封信交到了她的手上,随後就離開了。
她将信打開,帶着幾分稚氣的字體很顯然是出自花花之手,她将整封信從頭到尾看了幾遍,不過是簡短的幾個字,卻讓她禁不住紅了眼。
她真的不後悔曾經擁有花花這個女兒,就算她現在回到自己的親生父母身邊了,她在她的心裡也永遠不會改變。
隻是她不知道,這個世界那麼大,她們是否還會有機會再見面。
回到邑洲,剛下飛機就見到那個男人過來接機。
她站在那,看着他大步地朝她走近,她微仰着頭看着他,雙手繞過抱住,把臉埋在了他的兇前。
雙肩輕微抖動,傅臻垂下眼簾,手在她後背輕拍了幾下。
褚暖覺得,在把花花送回去的這件事上,她不後悔,真的不後悔,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她仍然會選擇這麼做。
接下來的日子,是最難熬的。
爵園就隻剩下傅昕一個人,别說是她了,就連傭人們都不習慣,月嫂還好幾次忘記了花花已經離開的事實,有時候還給花花準備了吃的。
之前有花花陪着,傅昕沒再像以前那麼孤僻,可如今,他又重新安靜了下來,唯有别人與他說話時,他才會回幾句,其他的時間都是躲在房間裡看書。
至于丁珏的情況,仍然沒有半點的改變。
一個月後,有一件事卻是出乎意料之外。
她上班期間身體不适,便早退想到醫院去做個檢查,這一檢查不得了,竟然發現自己懷孕了。
這是她和傅臻的第二個孩子,在懷着傅昕時,她與傅臻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早産生下孩子後,傅昕又被調換了,這麼多年以來,對于傅昕丢失的五年光陰一直都是她和傅臻的心結。然而,傅昕過去的那五年是沒法彌補了,或許上天憐憫,才會給了他們這一次的機會。
她将懷孕的事告訴傅臻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挂斷電話以後他便放下手頭的工作跑到醫院去,兩人回到爵園後乃至之後的好幾天,他都有一種身處在夢境中的感覺。
褚暖的手落在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上,這一次,她一定會好好保護這個孩子,不再留有半點遺憾。
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來,早期的孕吐是依舊沒有絲毫改變的,在她吐得天昏地暗的時候,他是急得恨不得能幫她分擔些痛苦。
在懷孕五個月的時候,褚昊琛按照家裡的意願與一家千金結婚了。
她見過那個女人,年紀不大,性子也好,跟褚昊琛站在一起是郎才女貌,褚昊琛似乎對這個女人也挺滿意的,兩人結婚後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是天天都黏在一起。
褚暖看到這一些,是真的替褚昊琛覺得高興。
臨近生産,她跟着褚昊琛到父母的墓前祭拜,說起來還真巧,她的親生父母竟是和葉世文葬在同一處墓園,而且距離也不遠。
這是她第一次以褚家人的身份站在這裡。
墓園很安靜,偶爾隻有冷風迎面吹來,傅臻沒有跟過來,隻有她和褚昊琛兩個人。
褚暖擡起頭,看着墓碑上的那張黑白合照,在她雙親因為車禍去世後,兩人是合葬在一起的,而那上頭的照片據說還是兩人當初結婚紀念日所照的照片,正巧,也是在去世的那一年年初。
她與母親的模樣是有幾分相似的,而褚昊琛則是比較像父親,照片中兩人笑得很慈祥,就算她已經忘記了小時與他們相處的時間,但想也知道,這是一對待她很好的父母。
她沒有關于褚家人的記憶,可是以後,她會以褚家人的身份生活下去,也會制造屬于褚家人的記憶。
這一步,經過了幾年才終于邁出,她難免有些眼眶微熱,強忍着才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褚昊琛蹲下來清掃周邊的髒亂,她擡起頭,從這個方向可以隐約看見葉世文的墓地,她不知道葉世文是不是也在看着,但她希望他能看見,看見她如他所願地回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身邊。
而過去的那些怨恨,也該是時候放下了。
上了香,在墓前呆了一會兒,兩人便打算離開。
一陣微風吹來,她用手将那散亂在額前的碎發撥到腦後,隐約的,似乎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然而,當她回過頭去看時,卻是什麼都沒有。
她搖了搖頭,也沒有過多記在心裡,随着褚昊琛就走下了階梯。
坐上褚昊琛的車駛向市區,一路上風景在不斷後退,她轉過臉看着他,嘴角微勾。
“哥,你一定要幸福啊!”
他笑了笑,伸出手來摸着她的頭。
“我們都會幸福的。”
祭拜後的一個星期,她便因為疼痛而住進了醫院。
傅臻是被吓得臉都白了,她在吃飯的途中突然大叫好痛,才剛抱上車,羊水就穿了,即便他有了心理準備,這一刻還是難免有些慌亂。
還好有月嫂在旁照顧,才不至于讓她太過難受。
送到醫院以後,她便被直接推進了産房,他在産房外來回地蹭步,起初他是想跟進去的,她是說什麼都不肯,非得把他往外趕。倘若他在裡面陪着,最起碼不會像現在這麼緊張,可偏生他就在外頭,見不到摸不着,那種焦慮才是最折磨人的。
這不是他和褚暖的第一個孩子,但卻是他們第一次像普通爸爸媽媽那樣迎接新生命的誕生。傅昕出生的那時候是早産,意外很多,如果想起都是不堪回首的,自然不能跟這一次相提并論。
他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
褚昊琛接到消息匆匆地趕了過來,與他一直在産房外等候着,他臉上的急色是那麼明顯,目光不時落在那扇門上。
等了好久,他看見那扇門打開,一個護士手裡抱着一個小嬰兒走了出來。
他立即走了上去,第一句話就問了出口。
“我老婆呢?我老婆的情況怎麼樣了?她還好嗎?”
護士瞥了他一眼,露出了笑靥。
“放心,産婦的情況很好,一會兒就會送到病房去,你看看,這是你的兒子。”
護士說了重量,他這才望向了那個孩子。
隻是下一秒,他卻蹙起了眉頭,心頭不由得升起了疑惑。
傅昕當初也是像這個孩子這樣皺巴巴的嗎?其實他真心不想說孩子很醜,但是他實在騙不了自己,這孩子的确很醜。
旁邊,褚昊琛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皺巴巴的好像一直猴子!看上去挺醜的啊!”
傅臻狠瞪了他一眼,護士不禁笑出聲來。
“新生兒都是這樣的,等過段時間,模樣就會長開了。”
聽見不會一直都是這樣,他是松了一口氣,不過回頭想想,傅昕現在六歲了,模樣确實好看,果然是流着他的血,俊美的容顔随他。
沒等多久,褚暖就被送往了病房。
他坐在床邊,她剛剛生完孩子,臉上仍然帶着幾分蒼白,兒子的樣子她在産房裡是早就看到了,此刻正依偎在他的懷裡,懶洋洋的。
男人俯下身在她的額頭上烙下一吻。
“老婆,辛苦你了。”
他剛說完還沒得到回應,房門就被敲響,随即,重症病房那邊的醫生走了進來。
醫生的面靥上布滿了喜色,快步地走過來。
“傅少,你母親醒過來了!”
傅臻倏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你……你說什麼?”
褚暖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過神來了,她向着他推了一把,眼睛笑成了彎月形。
“快去!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他激動地颌首,邁開步伐就走出了病房,要到重症病房那邊去。
陽光正鋪天蓋地地從窗戶外照射進來。
小兒子就睡在旁邊的小床上,似是夢見了什麼,正揮舞着雙手含糊不清地夢呓,她的目光漸柔,伸出手将小兒子抱在懷裡。
是啊,都會好起來的。
那些不好的事早就已經過去了,那麼,接下來的便會是滿滿的幸福。
她想,這就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
有傅臻,有孩子,有一個美好的家。
僅此一生,直至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