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麗大軍開拔時,三艘巨艦早已遠離了他們,今天的天氣很好,藍天上一片雲彩都不見,徐子桢站在船頭,風迎面吹來,已有了被刀子刮着的感覺,但是他一點都不在意,反而很舒服。
他的心情很好,眼看自己的最後一盤棋就要落子了,就好像細心栽培的果樹終于要結果了,讓他既興奮又緊張。
船上少了幾個人,是神機營裡幾個老馬賊,都是最早跟随蔔汾的兄弟,機靈可信又身手好,他們每人揣着一封密信,在攻打登州時悄悄上了岸,然後各自遠去了。
高璞君和唐千老彭還有理工系中幾個少年圍着桌子在寫寫畫畫說着什麼,老彭不時點頭,神情和徐子桢一樣,興奮緊張。
時間已經過了正午,徐子桢回到甲闆上,号角吹響。
嘟!嘟!嘟!
低沉渾厚的号角聲在寬闊的海域中傳出很遠,帶着股蒼涼肅穆的味道,三艘船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停在了海面上。
神機号的艙門打了開來,一個個身影魚貫而出,不多時已經列隊在甲闆上,他們之中有馬賊,有水匪,還有理工系的少年們,他們每個人都昂着頭顱,意氣風發。
徐子桢來到他們身前站定,看着他們那一張張認真的臉龐,眼睛忽然紅了,因為接下來他們就要分别了,而且他們要去做的事情很危險,說不定今日之後就再沒有聚首的時候了,可是有些事必須要有人做,而且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郝東來和杜晉等人也乘着沖鋒舟來到了神機号上,和蔔汾武松站到了一起,高寵李猛寶兒三小站在徐子桢身旁,郝丫頭遲疑了一下,還是站到她自己老爹身邊,隻是低着頭的時候又偷偷看了一眼高寵。
氣氛有些凝重,站在隊首的郝東來笑了一聲道:“兄弟你有什麼話說就是了,現在不說也沒關系,等回頭再見面時邊喝酒邊說也不遲。”
老彭也大聲道:“對,照我說最多不過倆月。”
杜晉則隻是笑了笑,什麼都沒說,這些人中隻有他和蔔汾才是正兒八經和金兵對陣過的,知道金兵的戰鬥力,徐子桢這次要兵分兩路,一路去北蘇州吸引金兵,另一路則繼續往北,直撲會甯府,這兩路不論是誰都沒有什麼輕松安全可言。
徐子桢看着眼前這一張張熟悉的臉,一股豪氣從兇中升起,大笑道:“不錯不錯,最多倆月,咱們再聚一起喝酒,到時候連喝個三天三夜,不醉的是孫子!”
底下一陣哄笑。
“哈哈哈!”
“說得對,不醉的是孫子!”
“老徐,咱們都等着你醉成孫子嘿!”
馬賊們和水匪們跟徐子桢鬧慣了,于是也數他們哄得最兇,徐子桢也不在意,和他們一起笑着鬧着,然後笑容漸漸收了起來,右手握拳放在兇口,一字一頓地說道:“都好好活着!”
嘩嘩!
所有人學着他一般将右手握拳放在兇口,臉上的嬉笑全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肅穆與莊嚴。
徐子桢手一揮:“兵分兩路,出發!”
“是!”
神機天機兩艦轉而向北,目的地是丹東港,從那裡的水路可以一路北上,直到鹹平府,船上是此行的大半人數,包括神機營衆和郝東來父女率領的大半太湖好漢,玄機号則繼續西行,朝北蘇州而去,船上是老彭和他的四十個兄弟,以及太湖水寨中分出的三百人和幾十個理工系少年。
三艘船就此分開,所有人雖然臉上都平淡從容,但在臨别時還是從眼中流露出了不舍,原本能載一千人的大船,神機和天機兩艦卻各自乘了一千三四百人,而玄機号則顯得有些空落落的。
半日過後,暮色西沉,神機天機兩艦終于到了丹東港外,在岸上能目測到的距離外遠遠的停了下來。
艙内蒸汽機沒有熄火,隻是停了動力,就這麼靜靜地停在海中,不發出一點聲音來,徐子桢在等,等着丹東港的守軍被調出,然後鑽進他設的埋伏,等全殲後他才能大搖大擺進入那條通往内陸的江中。
北蘇州就是後世的大連,地形就象是半島上延伸出來的一支象牙,玄機号在離開海岸還有十餘裡時停了下來,他們到達的時間比徐子桢他們到丹東要早些,這時才剛至傍晚,餘晖映得海面上一片通紅,很是好看。
老彭站了起來,他那四十個兄弟緊随其後。
“那咱們這就先過去了。”老彭那張滄桑的臉上帶着笑意,仿佛他們将要去赴宴,而不是一場九死一生的大戰。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唐千,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是給了一個擁抱,重重地在他背後拍了拍。
老彭也回拍了一下,哈哈大笑中轉身走向船舷,他的四條破船早已經準備好了,而且經過理工系的改造,現在他船上的火力也不容小觑,徐子桢沒騙他,每艘船上真的給他配了四門炮,隻是和巨艦上的神武大炮不同,他這破船上安的是六尺長的小炮,炮口也沒那麼大,差不多能塞個小西瓜而已。
纜繩已解開,四艘破船緩緩而去,半個時辰後海岸已在前方不遠處,老彭一擺手,兩個兄弟已跳入了水中,朝着岸上遊去,天色開始暗了下來,不多久那兩人已遊到岸上,左右看看無人,悄然隐去了行蹤,就此消失。
老彭把船下了錨,坐下身來喃喃道:“早點來吧王八蛋們,老子等不及了。”
北蘇州港的營地中,都統赫倫正百無聊賴的喝着酒,這個地方每日除了行商的船隻經過,根本沒有任何事值得他緊張操心的,可就是因為太過安逸了,他也無法獲得軍功,這也是赫倫唯一覺得郁悶的地方。
忽然營房門被人猛的推開,那是今日當值的軍士,赫倫正要怒罵一聲,卻見那個軍士滿臉驚慌地道:“大人不好了,遼陽府守備帶了幾千人正朝咱們這裡過來。”
赫倫大驚,猛的站起身來,手中的酒壺失手摔落,濕了一大片衣襟。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