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禅搖搖頭,隻能苦笑,實在難再說什麼解釋的話,這件事确實自己理虧,當初不該留在獨孤府,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行啦,李兄,難得你來一趟,咱們出去喝酒吧!”獨孤恒起身帶了門往外走去。
李慕禅沒強行進屋,裡面并沒獨孤景華,他轉身跟着獨孤恒出了獨孤府,沿着大街漫步。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整個天京師都沐浴在霞光裡,李慕禅面對如此美景,卻全無心思,心情沉重。
獨孤恒道:“李兄,其實也沒什麼,姑姑說,她早該死了,換在平常的人家,早就投胎轉世多少年,現在說不定也長大成人了,能偷生這麼久,她已經滿意了,沒有什麼奢求。”
兩人并肩在大街上漫步,周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李慕禅的心卻寂寥異常,空蕩蕩的,獨孤景華精緻的玉臉在眼前閃爍。
李慕禅歎道:“獨孤兄弟,景華姑娘到底得的什麼病?”
“是原來的病,現在複發了。”獨孤恒道。
李慕禅皺眉:“照理不該複發,隻要堅持修煉我傳的心法,她不但不會複發,反而會進境迅速,成為高手。”
獨孤恒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
李慕禅皺眉,百思不得其解,獨孤恒看他一眼道:“李兄,算啦,你也别想這個了,生死有命富貴由天,姑姑命該如此,誰也救不了的,藥醫不死病嘛,華神醫也沒辦法。”
李慕禅隻是搖頭,眉頭緊鎖。
獨孤恒道:“李兄,你也是豁達之人,怎如此想不開,姑姑要去便去吧,其實這麼多年來,我早就有了準備。”
“不該……”李慕禅搖頭,擡頭道:“獨孤兄弟,無論如何我得見一面景華姑娘,我要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說不定我有醫治之法。”
“算啦,姑姑不想見你,我不能違背姑姑的命令。”獨孤恒搖頭。
他忽然停步,一指前面的“逍遙樓”,道:“李兄,咱們今天就在這裡喝一杯吧!”
李慕禅點點頭:“随你的便。”
獨孤恒舉步往前走,很快跑出一個小厮,看到獨孤恒,忙不疊的迎出來,熱情萬分:“獨孤公子,快請快請!”
獨孤恒輕颌首:“弄一個雅間,清靜一些的。”
“好嘞好嘞,您随小的來!”小厮忙不疊的點頭。
李慕禅與獨孤恒随着他上了三樓,來到一間古樸的屋子,外面寫着“拙古室”,頗有幾分古風。
兩人對面坐下,桌子便在窗戶旁,稍一探身子便看得到外面大街,熱鬧非常,沐浴在夕陽的霞光下,京師說不出的繁華。
這時候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點點,李慕禅越發覺得惆怅。
小厮很快端上酒壇,跟着進來一個圓胖胖的中年,一團笑意,和煦如春風,呵呵笑道:“獨孤公子,大駕光臨真是小店的榮幸,這是小的珍藏的三十年老酒,公子品嘗一二。”
“嗯,行啦,你們出去吧,盡快上菜!”獨孤恒擺擺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袋扔過去:“賞你們的!”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圓胖的掌櫃靈敏的接過布袋,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忙不疊的躬身道謝。
獨孤恒擺擺手,他們恭敬的退下了。
李慕禅看着這一切,絲毫沒有笑意,眼神仍有幾分茫然,他還在想獨孤景華為何會舊病複發,照理說不該呀,已經經過了自己的伐毛洗髓,又加上自己的心法,可保萬無一失了。
獨孤恒也不多說,拍開了黃色封泥,頓時醇香溢滿了屋子,他斟了兩大碗,端起一碗來,一飲而盡。
李慕禅仍在怔怔出神,獨孤恒重重一放碗:“李兄,請吧!”
李慕禅端起碗,一飲而盡,長舒一口氣搖頭道:“罷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強求了,咱們今天來個不醉不歸!”
獨孤恒哼道:“為了替姑姑報仇,我也要灌醉你!”
李慕禅苦笑搖搖頭:“我與景華姑娘之間的事,你不明白的,對了,唐棠現在怎樣了?”
“好得很。”獨孤恒哼道:“正在陪着姑姑呢。”
“夢姑娘也在吧?”李慕禅道。
獨孤恒點點頭:“嗯。”
他說着又斟滿了大碗,端起來一飲而盡,李慕禅也端碗一飲而盡,兩人不再多說,你一碗我一碗,轉眼功夫把這一壇酒喝光。
這壇酒醇香撲鼻,但後勁極大,一會兒功夫,獨孤恒便有點兒感覺了,他嘿嘿笑起來,臉上的神情也靈動許多。
李慕禅面色如常,他體質特異,即使不運功,想喝醉也很難,況且他一直想找機會探得究竟,想弄清獨孤景華到底在哪裡養病。
他于是喝得更猛,獨孤恒跟他暗自較勁,不甘示弱的也猛喝,一會兒功夫,他便有幾分迷茫神情。
李慕禅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減緩了喝酒速度,再這麼快,沒幾碗獨孤恒便要醉倒,那時便問不出話來了。
李慕禅放下碗,歎了口氣,獨孤恒哼一聲:“李兄,你一直哀聲歎氣的,這可不像你呀!”
李慕禅笑了笑:“我是怎樣的?”
“你堅強豁達,見到這般情況,頂多笑一笑罷了,生死何足論哉,你是大宗師,應該能逍遙世間吧?”獨孤恒道。
他說話仍清清楚楚,隻不過眼神有些茫然,李慕禅估計他腦子清醒,但眼神不太好了,看東西可能不太清楚。
李慕禅歎道:“這件事不同,景華明明受我的醫治,照理說絕不會複發的,她不是别的傷吧?”
獨孤恒哼了一聲:“姑姑沒受過傷!”
李慕禅道:“聽說你們與朱家的關系好了?”
“嗯,父親與他們緩和了關系,說不想四大世家鬧得太僵,不能把朱家逼得太緊,别真逼到皇帝那一邊。”獨孤恒道。
李慕禅皺眉道:“朱家該倒向哪一邊,不會因為是不是逼他們而改變,是為了利益,朱貴妃如此受寵,朱家豈能不心生妄想?”
“你不知道吧?”獨孤恒道:“朱貴妃生了一個皇子。”
“嗯――?”李慕禅神情微變。
獨孤恒哼了一聲:“那倒也是,你一直不過來,自然不知道這邊的消息。”
李慕禅皺眉:“朱貴妃生了一位皇子……,這件事倒麻煩了,照理來說,皇室怎能讓她有皇子?”
獨孤恒道:“這可能是皇上在顯示決心吧,所以朱家動搖。”
“那家主怎麼做的?”李慕禅皺眉道:“僅是說說,朱家絕不會随意答應的吧,一定有别的因由?”
獨孤恒目光閃爍,避開了他的注視。
李慕禅“咦”了一聲,哼道:“獨孤兄弟,你要瞞着我,難道把我當外人,所以不能說?”
“這個……”獨孤恒搖頭道:“還是算了吧。”
“說!”李慕禅沒好氣的道:“到底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讓你如此心虛?”
“這個……,好像是跟姑姑有關,我也不大清楚。”獨孤恒遲疑一下,無奈的說道。
“嗯――?”李慕禅眉頭一挑,思維電轉,哼道:“家主不會打起景華姑娘的主意吧?要把景華嫁到朱家?!”
他說到這裡,獨孤恒隻覺屋裡的空氣一下變得沉重,他想吸進一口困難無比,窒息感覺襲來。
他暗歎,換了是誰都要發火的,他一直不敢說,這是怕李慕禅鬧起來。
李慕禅忽然失笑,搖頭道:“獨孤兄弟,你沒好好打聽清楚?”
“我問父親來着,可父親不想說。”獨孤恒無奈搖搖頭道:“我問姑姑,姑姑也不多說。”
李慕禅道:“那他們兩個可是鬧矛盾了?”
獨孤恒搖搖頭:“也看不出來,父親原本就一直閉關練功,很少找姑姑的,現在出一樣。”
李慕禅搖頭道:“若是家主真做出這種事,那我還真要刮目相看了!”
“我覺得父親不會的。”獨孤恒忙道。
李慕禅笑了笑,看着他道:“這話你自己也不相信吧?……真是厲害,獨孤家主還真是厲害呀,為了家族利益,誰都可以犧牲,你們也一樣!”
“父親不會的。”獨孤恒忙道。
李慕禅道:“你跟唐棠是經過令尊同意的吧?”
“父親不同意的。”獨孤恒忙搖頭道:“可現在看我們這樣,也無法反對了,隻能默認。”
李慕禅呵呵笑起來,搖頭道:“你呀,天真!……算啦,我實在不想提他,帶我去見景華吧!”
“姑姑不想見你的。”獨孤恒搖頭道:“既然我帶你去了,姑姑也會避而不見,你見不着的。”
李慕禅哼道:“她為何不想見我?……她舊病複發是不是因為獨孤家主?所以她心寒失望,存了死志?”
“不會的。”獨孤恒忙搖頭。
李慕禅沒好氣的道:“你相信你父親,還是相信我?”
“這個……”獨孤恒撓撓頭,有些為難的道:“你們兩個我都相信的,姑姑确實是病重。”
李慕禅道:“行啦,你少跟我說這些,我要見她,現在便帶我去!”
“可是……”獨孤恒搖搖頭。
李慕禅一擺手:“你若不帶我去,我自己去找,直接去見你父親,我要問個清楚!”
獨孤恒臉苦成一團,想了想,無奈的歎口氣:“好吧好吧,你帶你去便是了,真是的!”
李慕禅露出笑容:“這才是嘛!走吧!”
獨孤恒無奈的搖頭,帶着李慕禅出了拙古室,徑直往東走,一直走出了京師的東城門,再往東走來到一間莊園。
這莊園占地約有百畝,處于樹林掩映之中,外人不靠近的話很難看得出來,周圍甯靜清幽,帶靠着一條大河,萬一有事的話,直接能乘船離開。
李慕禅打量一圈,這裡沒有丹心鐵券的壓迫,他能盡情的施展大宗師本事,虛空之眼打開,一下找到了獨孤景華。
他臉色微變,哼了一聲道:“獨孤兄弟,你慢慢走,我先行一步!”
說罷他一閃消失,免得獨孤恒通風報信,讓獨孤景華有機會避開自己。
他一閃出現在一間屋内,幽靜的屋内,夕陽照在窗戶上,屋内光線柔和,有些昏暗,榻上躺着獨孤景華,正靜靜的入睡。
屋裡再沒有别人,李慕禅蓦的閃現,獨孤景華仍在昏睡中,隻是在錦被下的嬌軀動了一動。
李慕禅站在榻前低頭打量她,獨孤景華仰面朝天躺在榻上,飽滿的兇脯輕輕起伏,她頭發披散在一旁,宛如黑色的緞子。
她頭發烏黑發亮,但臉龐卻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像是敷了一層粉,原本飽滿紅潤的嘴唇已經幹了一層皮,沒有血色。
她整個人憔悴得像一朵枯萎的鮮花,李慕禅看得心抽緊,深吸一口氣壓住絞動不止的心痛。
獨孤景華眸子忽然一顫,緩緩睜開,迷茫的目光漸漸凝聚,直直盯着李慕禅的臉龐,微笑道:“先生,咱們又見面了。”
李慕禅微笑,伸出手輕輕撫着她臉龐:“景華,你何苦如此!”
他一看便明白,獨孤景華應該好久沒練自己所傳的心法了,所以身體寒氣四溢,幾乎吞噬了整個人。
“先生,我很快要走了,怕是再沒機會見你了。”獨孤景華露出一絲微笑。
李慕禅的手落在她臉龐上,依舊細膩柔滑,卻透着絲絲寒意,他輕輕歎息:“怎麼這麼說?”
獨孤景華微笑道:“我要到另一個世界了,就怕會忘了先生。”
李慕禅輕哼:“你想到哪一個世界!……我來了,你哪兒去不了!”
獨孤景華忽然一怔,猛一下瞪大明眸:“你……先生?”
李慕禅道:“景華,你這不是做夢!”
“這……”獨孤景華扭頭四顧,又掐了一下自己,劇痛提醒了她,這确實不是做夢。
李慕禅歎道:“景華,你為何如此自苦?”
獨孤景華閉上嘴,忽然扭頭轉身,背對着他。
李慕禅坐到榻沿,搖頭歎道:“景華,是因為我一直不來看你?”
獨孤景華默然不語,隻是一動不動的朝裡躺着,好像睡過去。
李慕禅拍拍她香肩,歎道:“景華,是我不對。”
獨孤景華隻是輕輕扭一下肩膀,仍不搭理他。
兩人正僵持着呢,忽然腳步聲匆匆響起,有人在外面敲門:“姑姑,姑姑?”
李慕禅聽出是唐棠的聲音,搖頭笑了笑:“景華,要不要讓唐棠進來?”
獨孤景華道:“唐棠,怎麼了?”
“我進來啦。”房門“吱”一聲被推開,唐棠一襲紫衫,輕盈的鑽進來,宛如靈貓一般,合上門後挑簾鑽進來,看到李慕禅坐在榻旁,頓時驚叫一聲。
李慕禅起身微笑:“唐棠,怎麼吓成這樣,見我像見鬼一般?”
“李……李先生?”唐棠吃吃道:“沒想到先生你真來啦,恒哥對我說,我還以為他開玩笑呢!”
李慕禅道:“你來找景華,是想通風報信吧?”
“沒……沒呢。”唐棠吃吃道。
李慕禅笑了笑:“行啦,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不會怎麼着景華的,你先下去歇着吧。”
唐棠望望轉過頭來的獨孤景華,獨孤景華把胳膊從被窩裡拿出來,輕輕擺一下,唐棠點點頭:“那好吧,我就下去了,我去整幾個菜。”
“嗯,那就多謝了。”李慕禅笑着點點頭。
唐棠的明眸在李慕禅與獨孤景華臉上轉來轉去,最終看不出什麼,隻能怏怏的退了出去,合上房門。
屋内再次安靜下來,獨孤景華已經仰面躺着,李慕禅一坐過來,她偏轉頭不看他。
李慕禅歎道:“我剛聽說你病重,為何不通知我?”
“不怕勞您大駕。”獨孤景華哼道:“您忙得很,不必驚擾了。”
李慕禅皺眉歎道:“你即使氣我,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怎能停了我的心法!”
獨孤景華搖頭:“我不想練了!”
李慕禅沒好氣的道:“你不練的話,就要送命,你甯肯送命,也不想欠我的情,是不是?”
獨孤景華緩緩點頭:“不錯。”
李慕禅歎了口氣:“景華,我不想見你,确實是想斬斷咱們的瓜葛,可我絕非無情,是咱們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獨孤景華明眸一亮。
李慕禅搖頭:“你兄長能答應?”
獨孤景華的眸子又暗了下去,李慕禅歎道:“既然他能答應,你自己也不會答應,……說句實話,景華,我不是個好男人,我不僅喜歡景華你,還喜歡其他幾個女人,你一向為千金大小姐,心高氣傲,怎能容忍這種事,與其将來痛苦,不如先斬斷了。”
獨孤景華明眸閃着亮光,她終于親口聽李慕禅說喜歡自己,隻覺歡喜無限,她哼道:“你怎知我不能容忍?”
李慕禅苦笑道:“你這般女子,能得到其一已經是天大的恩賜,我去不知滿足,貪得無厭,也覺得自己太過份,索性斷了自己的非分之想,一直不敢見你,是怕控制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