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尺高的灰黃灌木橫躺在沙土上,枝梢為數不多的小葉打着卷兒,它四周原本順滑的細刺無精打采的炸開,輕輕一碰,“撲簌簌”地落了一地。
微妙的暗紫色慢慢從天際流淌而來,很快便鋪滿整個天幕,夕陽不甘心地收起最後一絲餘晖,隻留下身後大片大片的紅霞。
顧惜湛随手擦掉臉上濺到的泥土,右手一挽,又從地下拉出一截粗壯的根須,與那株灌木扔在一處。忙乎了半天,感覺差不多了,她一拍土壁,借着這股力道一躍而起,身形變換間腳尖在土壁上點了幾點,便從自己挖的坑中跳了出來。
“刷——”,本就松軟的土壁在承受了這一拍之後,立刻崩塌,沙石傾瀉而下,很快填滿了整個土坑。
沒有理會身後的動靜,顧惜湛走向那堆堆的亂七八糟的根須,先把灌木從底下拽出來收入玉牌,旋即取出一隻皮袋子,拿過一條根須,斷口對準袋口,細細地将裡面汁液擠入袋中……
掂量着沉了不少的袋子,顧惜湛将它封好,重新收起來,看了看身旁變得幹癟的根須,勉強挑了幾根一指來長、尚且飽滿的細端,将它們折下來,指腹一滑,黑色的外皮便成了一條細細的卷,露出它包裹着的嫩根來——
瑩白的根須上還帶着不少綠絲,看上去水分不少,顧惜湛将它塞入口中,牙齒一咬,一股澀意從口腔蔓延開來,劃過整個食道,直直地澀入胃中。她面色不變,嚼了幾下便将整個根須吞了下去。加之手上的動作一直未停,這時恰好處理好第二根……
坨刺,喜陽喜幹,花細如刺,葉背結蜜,可用于煉制芳芬丹,食之吐氣生香。
鮮少有人知道這種靈植看似矮小但根系龐大,它的根須中還蘊含着不容小觑的水分。不過哪怕他們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這汁液除了解渴之外沒什麼旁的作用。
她處理好最後一根,突然手腕一動,白色的根須在空中劃出一道影子,正正釘入一隻剛剛露頭的棕鼠喉頭,遠遠看去好似一根短箭,“嗬……嗬……”,棕鼠掙紮了片刻便四腳朝天躺倒在地,雪白的肚皮顯出一股死意。
顧惜湛拾起屍體,果然在它脖間看到一圈金黃絨毛——金縷棕鼠。這也是名單上有的東西,她解下玉牌,将棕鼠放進去,牌面上的數字輕輕一抖,自動加了三百。
看着坎坎六位數的積分,顧惜湛有些無奈的扯了扯嘴角。
她自小長在無塵尊者身側,見識遠超一般修士,那份名單上的東西,她熟識七成,另有近二成半雖不曾親眼見過,但也在書中讀到過圖文習性,與實物對上也很容易。剩下半成雖不笃定,然将腦中信息整理一番,心中也有七八分把握,見到了絕對不會認不出。真正不能确定的也不過寥寥數種。
但也不知是這個沙漠真的貧瘠如斯,還是她氣運太差,二十多天過去,哪怕她費了不少功夫,也才弄到這麼點積分,加之她本就比别人遲了幾天……
搖了搖頭,罷了,多想無益,反正左右不過一天,她就能離開這片沙漠了。
顧惜湛的擔心并不多餘,四天前,鄷城石碑上的榜首積分就已突破百萬,正當大家驚歎時,前十的積分接二連三的突破了百萬,剩下的人也緊追其上,時至今日,前一千人沒有一個積分低于六十萬。
不少神識流連于石碑上,卻又注意着和其他神識保持距離,淩霄駐地内,無真突然歎了口氣,“唉,也不知這丫頭到底落在了什麼地方,這積分漲的也太慢了。”,他抓了抓腦袋,很快又安慰自己,“沒事沒事,反正還早着呢。”
無塵不置可否,面前的矮爐裡隐隐可見火光,茶壺上騰起陣陣水霧,遮住了他眼中的擔憂。
顧惜湛自幼福緣深厚,但自從她結丹,這一切就變了,當時天雷久久不落,他就曾算了一卦,卻隻“看到”一片猩紅,而這些年,他不時推演天機,除了越來越深的紅色,依然一無所獲。
他這個弟子将來到底會做出些什麼,才能染上這麼重的死劫?甚至算不出生機所在?
“叮……叮……”,茶壺的蓋子微微起伏,與壺身相碰,發出細碎的聲音。唉。無聲的歎了口氣,無塵拿起茶壺,揮手熄了爐火。
…………
“咕咕……”,風裡傳來草蟲的叫聲,參天古木伸出無數枝葉,相互交錯,仿佛将天空切割成了碎片,月輝不甚在意地從空隙灑下來,卻也照不亮林中的夜。
火光跳躍,映的顧惜湛的臉也多了幾分紅潤,她看着架于火上的獸肉,眼中存了幾分猶豫——到底要不要吃?
妖獸肉中蘊含着豐富靈氣,食之不但不會産生雜質,反而會提升修為,然人修若想入口,必須用特殊的手法将其中雜亂暴躁的靈氣梳理整齊,貿然服食,輕則損害經脈,重則爆體而亡。
加上未經梳理的獸肉口感古怪,所以一般情況下,修士如果想要吃點肉來一飽口福,都會找精通梳理之道的人處理了獸肉再進行烹調。
而梳理之法,她——并不會。将肉翻了個個,顧惜湛依然沒下定決心,她自幼鍛體,肉身經脈都比尋常修士堅韌的多,加之這隻不過是隻練氣三層的橘雞,肉裡靈氣不多,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最多也就是經脈刺痛……
當鼻端聞到隐隐的焦糊味時,她微抿了唇,眼中的情緒盡數褪去,右手拿起一塊渾圓卵石,輕輕一搓,石屑紛紛而下,一截石刀出現在掌心。手一揚,石刀直直射入左前的黑暗。
“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