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鈎與她的距離,不過丈餘。
顧惜湛神色更淡,手腕一轉,一道紫雷在她手心若隐若現,瞬間攀上劍身,她擡起手,一劍刺出,紫雷倏地與劍尖吐出的劍氣混為一體,遠遠看去好似她的劍又長了寸許。
她上半身微微前傾,一時間竟分不清到底是劍帶着她,還是她刺出劍。
“天!她想幹什麼?不要命了麼!”,旁觀者突然驚呼出聲,隻因顧惜湛不但沒有退後避開彎鈎,反而向前踏了一步。
彎鈎近在眼前,而劍尖甚至已經對上了鎖鍊的最前端。
“轟!”,劍氣與鎖鍊狠狠撞在一起,原本因灌注靈力而筆直襲來的鎖鍊突然一顫,而劍氣,分毫未變。
李安右臂巨震,面白如紙,他看着那柄劍,面露駭然。
這一劍氣勢如虹,差一點就要打斷他的靈力運轉,鋪天蓋地的壓力使他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卻仍死撐着不讓自己後退,他雙眼通紅,臉上滿是猙獰。
下一刻,紫光流轉,長劍再進!
第一寸。
鎖鍊開始劇烈抖動,如同一條脫水的魚,掙紮着想要重歸溪河,可很快它就癱軟了下去,“啪嗒――”,蓦地從空中掉在了比武台上,彎出幾個柔順的弧度,看不出半點方才的氣勢。
彎鈎距顧惜湛心口,隻剩三指,卻在一瞬間支離破碎,點點金紅碎光随風飄散。
李安猛地握住右臂,手腕無力的搭下來,殷紅的血順着指尖滑落,地上綻開點點紅梅。
他臉上的猙獰已盡數化為驚恐,隻一寸,他與鎖鍊間的靈力連接就完全被打斷了。
第二寸。
“咔咔――”,劍尖指着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小洞,下一刻,密密麻麻的裂痕布滿了整個靈力罩,就像是玻璃被打破的瞬間。
“嘶……”,李安往後推了一步,劍氣猛漲,從那個小洞裡竄進來,眼看就要在他身上捅個窟窿。
不,不會的,他還有那個……
“嘭!”,炸裂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就在這刻,靈力罩終于撐不住了,從小洞開始,分崩離析。
一股窒息感席卷而來,李安臉色潮紅,“哇!”的吐出一大口血,靈力罩被打破,他也免不了受到了反噬。
這樣不行,别說打,在顧惜湛的氣勢下,他連動都動不了,一開始的先機早已在這兩寸中化為烏有。
電光石火之間,他終于下定了決心,高聲道:“我認……”
第三寸。
劍氣已到前兇,一股沛然之力幾乎瞬間席卷而來,方才沒說完的話,再也沒機會說出口了。
李安身上亮起一道華光,有什麼東西顯出了形狀,慢慢複蘇。
那是一塊手帕。
素白,柔軟,不過方寸大小,卻擋住了長劍,手帕中心被長劍點着凹了下去,卻并未受損。
李安低頭看着被手帕擋在他兇口一指之外的劍氣,幾乎要驚叫出聲。
太好了!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打出法訣,手帕中間慢慢鼓起來,如同一個半圓,而劍尖就點在凸出最多的那點上,眼看就要向外滑去。
自始至終,顧惜湛的神色都未有半分變動,哪怕此時突生變故,她也沒有什麼表情,隻是,又往前走了一步,正好踩在鎖鍊上。
第四寸。
方才還有點滑動迹象的長劍重新穩固下來,氣勢更強,硬是壓的手帕又往裡凹去,手帕上光芒一黯,竟退了一指。
“砰!”,劍尖隔着手帕,終于撞上了李安,他在這股力道之下如同被巨浪拍打的礁石,迅速倒飛出去,狠狠地撞在最近的觀賞台上,那裡原本坐着的人見勢不妙,早就在他飛過來時就溜之大吉。
“噗!”,他順着觀賞台滑落在地,内腑劇痛,幾乎在接觸地面的瞬間,張嘴又噴出一口血來,随即萎靡下去。
他身後,是一道長長的血痕,在雪白的觀賞台上顯得尤為刺眼。
周圍鴉雀無聲!
一劍、兩步、四寸,同為金丹初期的李安,竟然就這樣輸了。
詭異的沉默後,衆人一下子喧嘩起來,或畏懼、或崇拜、或戰意盎然的眼神落在台上的女修身上,熱切的好像要将她洞穿。
顧惜湛卻收回劍,左手憑空一抓,拾起腳下的鎖鍊,她走向比武台邊緣,此時的李安也早已爬了起來,站在台下,眼神複雜的看着她。
她将鎖鍊扔還給李安,微微颔首,“承讓。”
李安收起有點開裂的鎖鍊,歎息一聲,“多謝道友。”
裁判也終于反應過來,“獲勝者,淩霄劍派顧惜湛!”
真的勝了……喧嘩聲更大。
比武台北面,白無翊斜躺在觀賞台上,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掌中的折扇,聽聞此言,他倏地打開扇面擋住半邊臉,卷密如簾的睫毛搭下來,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形狀優雅的薄唇卻毫不客氣地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
他陡然嗤笑一聲,語氣涼薄,“淩霄弟子?也不過如此。”,不過是個道貌岸然之輩罷了。
眼見着顧惜湛又跳上觀賞台,坐在與她同來的男修身旁,白無翊眼中的嘲諷愈加濃烈。
看似正氣凜然,實則,怕是比那個,他當年費盡心思爬出來的地方,都還要肮髒數倍!
出身、宗門、天賦,一樣不缺,卻仍然貪婪的不知餍足,和那些人何其相似呢。真是,光是看着,就足以令人惡心。
…………
顧惜湛自是不知道,有人已經讨厭自己到無以複加的地步,她此刻剛剛擦完劍,一偏頭就發現有人已經盯着她看了很久了。
見她忙完了,謝柯沉吟了下,還是開口問道:“顧師叔,你方才……”,他停下來,有點不知道描述。
他剛一開口,顧惜湛便知他想問什麼,便接着他的話說了下去,“那是道,我的劍道。”
“吾之道,是謂破。”
破?他下意識的将自己的感覺說了出來,“凡擋路者,一劍破之?”
顧惜湛點點頭,又接着解釋道的問題,“大道三千,劍道亦然,人不同,道亦不同。”
“汝道甚妙,也終不是吾道。”
“劍修者,從劍勢、劍意乃至劍氣化形,甚至是最基本的劍招,都與道脫不了關系。”
她微微皺眉,突然有些不知怎麼解釋何為道,自幼讀過的書籍有太多關于道的描述,但那些終歸是别人的體悟。
最終,她語調緩慢、一字一頓,“于我而言,道是在求仙路上走下去的姿态,千難萬險、魑魅魍魉,皆一劍破之。”
“對你而言,何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