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未亮,周伯母就早早起身忙活,親自下廚揉面剁餡,原來是要包餃子。
按照連州風俗,出門遠行之人臨行前需要吃餃子,取“彎彎順”之意,讨個吉利。昨日周伯母聽得周少白一行人今早便要急着趕路,多留一日都不能,暗自傷心之餘,也隻能安慰自己,将滿腔的思念之情全部化作揉面之力,要給兒子做一頓美味的水餃。
要說周伯母确實能幹,不多會,水餃便做好下鍋了。
此時周少白等人也已起身,洗漱完畢之後來到飯廳。
周伯母早就将水餃盛好,飯桌上香氣四溢。李元康聞見了,立即坐下吞了一個,燙的眼淚汪汪的,卻還贊道:“周伯母好手藝,我要多吃兩碗!”
周伯母哈哈大笑:“莫說兩碗,兩鍋都有!”
周少白見母親笑得開心,心中稍稍寬慰些。他回家才一日便要離開,一直擔心母親難過。
這時,慕凝之也推門而入,周少白瞧見了她,臉上一熱,想起昨夜那不可思議、如夢似幻般的情景來。
慕凝之看他一眼,眼神依舊冷如堅冰。周少白知道她心中憤恨難平,讪讪收回目光,低頭猛吃不語,卻被燙的眼淚連連。
“娘子,餃子都已包好了?”周朝宗聞着香味推門而入,見桌上已經盛好了,便坐下吃了起來。
誰知周伯母上來就把他拽了起來:“起開!那不是你的,你的還沒出鍋呢。”
周朝宗不滿地嘟哝道:“兒子一回來,我就成人見人嫌的破抹布了。”
衆人皆笑,一會的工夫,桌上幾大碗水餃就盡皆入腹,上路的時候到了。
來到大門前,金九與夥計們早就把馬匹備好牽來了。一見兒子又要離開家門,周伯母終于忍不住流下淚水,對着周朝宗抱怨道:“你瞧瞧,你年輕時東奔西走的,幾個月也難得瞧見個人影,如今兒子和你一樣,剛見着面又要出門,都怨你!”
周朝宗連忙喊冤:“你一直數落我也就罷了,可少白有事在身可與我無關呐!”
“哼,我不管,總之就怨你!”周伯母氣哼哼地說完,又上前叮囑兒子道,“少白,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周少白見李元康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記着了,娘,你和爹也要保重,還有九叔,等我回來,再來看你們。還有,我聽說現在河西一帶不太平,爹娘,你們一定要多加小心。”
周朝宗說道:“你盡管放心吧,河西離這裡還挺遠的,若真有戰禍,我們自會提前去投奔親戚,等太平了再回來,不會有事的,再說,此地有溪雲門威名赫赫,那些人未必敢來此造次。”
周少白點點頭:“這樣也好。對了,爹,秦伯伯……他近況如何?”
周朝宗臉色一沉:“你怎會想起來問他?”
“就是忽然冒出這個念頭而已。”
“他近來很是不順,遇到很多麻煩。不過據說使了不少銀子,保住了性命,現在已經搬到别處,不在連州了。”周朝宗慢慢說道。
周少白點點頭,心說,看來紫苓所料果然不假,于是說道:“爹娘,時候不早,我們得出發了。”
張笑風也在旁邊說道:“周伯伯,周伯母,多謝款待。少白就交給我們了,請放寬心。”
周伯母還想再說點什麼,周朝宗搶過話頭:“好了,再說下去說到天黑,城門一關就走不了了。少白也不是小孩子了,是得出去曆練曆練了。我像他這般年紀,早就不知道走過多少地方,能獨當一面了。”
“哼,就知道吹。”周伯母白了他一眼,這才戀戀不舍地說道,“那你們路上多加小心。”
“放心吧,爹、娘,九叔,我走了!告辭!”
周少白翻身上馬,張笑風他們見狀,也翻身上馬,拱手道:“周伯伯周伯母,保重,告辭!”
幾人撥馬便走,越走越遠,行至拐彎處時,周少白忍不住回頭一望,隻見爹娘正互相攙扶,抻着脖子往這邊張望,他心頭一酸,趕緊用力眨眨眼睛,終于忍住了眼淚。
幾人沿着街道信馬而行,一會便出了城門,這裡已經和昨日一樣,排了很多人正待進城。
既然出了城門,便上了官道,這段官道兩邊綠柳成蔭,清風徐來,很是清涼。
于是四人縱馬疾行,一直奔出去十來裡路,日頭漸熱,駿馬跑得一身汗水,這才緩行讓馬歇息。
張笑風手搭涼棚四處張望一番,見這裡地勢平緩,一眼盡收眼底,除去他們外,再無旁人,于是勒住馬,說道:“慕師叔,我有一事,還需勞煩你決斷。”
慕凝之淡淡說道:“何事?”
張笑風便把他昨日的想法說了一遍,問道:“慕師叔,你覺得如何?”
旁邊李元康笑道:“張師兄,你莫要再說了,讓慕姑娘自己決定,我等照做便是。”
周少白也點點頭:“是的,張師兄你昨日既然說了由慕姑娘做主,那就全聽她的吧。”
三人一起望向慕凝之,她微啟朱唇說道:“此事甚好。”
周少白一怔:“等等,為何……”
張笑風點點頭:“慕師叔果然同我想的一樣。”
李元康搖搖頭:“慕姑娘,他要一個人去找五毒禅師,你真的覺得這樣妥當?”
慕凝之搖搖頭說道:“自然不妥。”
這下輪到張笑風訝異了:“慕師叔,那你這是何意?”
慕凝之看着三人,目光猶如刮骨鋼刀一般:“我去尋那五毒禅師,你們去找常百草。”
三人吃了一驚,齊聲說道:“不可!”
慕凝之一擡手打斷他們:“方才你們都說要我決斷,如今卻要出爾反爾麼?”
三人都沒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隻聽慕凝之說道:“分兵四處是個好辦法,至于危險,如若溪雲弟子害怕危險,那幹脆别下山了,回去修煉吧,免得被人恥笑,辱沒了門派威名。”
“這……”張笑風猶豫了下,慢慢說道:“慕師叔,我聽你的。”
“很好。”慕凝之點點頭,對李元康和周少白問道,“你們呢?”
方才幾人都說了要以慕凝之的話為準,如今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李元康苦笑一聲,說道:“就依你吧,沒想到慕姑娘你會來這麼一手,真是失算。”
周少白看了看慕凝之,喉頭動了動,終于還是說道:“既然你已經想好,那就這麼辦吧。不過我們四人分兵四處,萬一有什麼情況,該如何聯系?”
慕凝之從行囊裡掏出一份地圖,徐徐展開說道:“你們看,谯安在連州以東,壽陽、荔陽、晴陽均在連州之南。”
她指着地圖上一個地方說道:“這裡大緻位于四地中間,七天之後,我們在這裡相見。如果有誰缺席,那麼已經彙合的人便一起去找他。”
周少白看着地圖上慕凝之所指之地,念道:“南江鎮。”
張笑風點點頭:“慕師叔考慮周祥,那麼七天之後,大家一定都要齊聚南江鎮。”
李元康笑笑:“一個都不能少!不過放心,少了誰,我都會把他找到的。”
周少白聽了笑道:“要是少了你,我們也會找到你,切莫擔心。”
于是繼續商議,張笑風去壽陽,李元康去荔陽,周少白去晴陽。
計議已定,四人繼續往前趕路。到了岔路口,張笑風與李元康便往南去了,而晴陽更偏東一些,于是周少白與慕凝之繼續一起往前行進。
楊柳依依,涼風暗來。
二人一路前行,卻因為昨夜意外,誰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