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各安天命
海邊。
甯初一身白裙赤腳地站在沙灘上,以前小的時候她常常在想,海的那邊便是她的歸屬,如今,也算是夢想成真了。
甯初蹲在地上,單手抓着了一把細沙,五根手指微微張開,手裡的細沙随着微風慢慢消失。
甯初顫抖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寫了一個“煜”字,隻是海風一吹,眼前的細沙又恢複了原狀。
緩緩站起,甯初将一頭青絲放下,将它飄散于風中,随手丢掉了那手中的橡皮圈,然後擠出了一點點微笑,緩慢的向那片憂郁的海走去。
冰冷的海水蓋過她的腰間,再走幾步便是生命的盡頭。
甯初閉上雙眼繼續前行,在失去知覺前,甯初在心底默念:“蘭煜,我愛你,來生換我來追逐你一輩子!”
海水掩過她的頭頂,甯初其實是會遊泳的,隻要随便劃動四肢她便可得救,可是甯初并沒有那樣做,在甯初的心裡,她死了便是救贖。
意識越來越模糊,身後似乎有人在拉她,依稀看到的蘭煜那張英俊的臉龐,應該是錯覺吧,甯初閉上雙眼,世界突然變得安靜。
海面上,蘭煜極力的把甯初往岸邊遊去,蘭煜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甯初弄回岸上。
此時,甯初已經昏迷不醒,蘭煜用盡一切的辦法幫她急救,可無論蘭煜怎樣呼喚,甯初也冰冷的躺在地上,此刻,蘭煜才知道,他的心底是有多麼的害怕失去甯初。
所有的恨意,此刻煙消雲散,隻要甯初能活着,他便不再恨。
救護車匆匆趕來,并且一路向醫院疾駛。
車内,甯初處于半昏迷狀态,蘭煜握着甯初的手,比他自己死更難受。
手術持續了一小時,直到醫生宣布甯初沒有生命危險,蘭煜的心才從半空定了下來。
甯初是在第二天蘇醒的,她睜開雙眼,入目之人是蘭煜。
原來當時并不是錯覺,在水裡救她的人果真是蘭煜。
蘭煜一瞬不瞬的看着甯初,從他憔悴的臉龐來看,他應該好久未曾休息。
甯初不敢再去看蘭煜的視線,她微微張口問:“為何還要救我?”
良久,蘭煜也沒有回話,不知過了多久,蘭煜突然神色複雜的出聲:“如果你對我還有虧欠,就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直到你老去為止!”
這些話是蘭煜說的,甯初萬分震驚。
蘭煜灼人的目光看着她,太過曉之以情,所以甯初毫無防備的點了頭。
等她緩過神來,甯初依舊覺得不真實。
自此,蘭煜便從甯初的生活徹底消失,一切都感覺像夢境,而現實又是那麼真實的存在。
蘭煜與她的糾葛,竟然就這樣和平的結束了。
偶逢深夜,甯初還是會心存内疚,因為蘭煜的包容超過了一切的度量。
彼端,蘭煜如今正把車子停在了半山别墅門前,上次甯初在信中提及的事,蘭煜久久未能消化,隻是那份權威的親子鑒定報告,又笃定的告訴蘭煜,這是一個鐵铮铮的事實。
任憑蘭煜如何想像,也沒能将洛麗莎與殘忍的棄子行為聯系起來,他煩躁的在車内吸着煙,多麼想逃避要面對的一切。
在内心極度掙紮之下,蘭煜才悠悠的熄滅手中煙蒂,随後下了車,洛麗莎聽聞蘭煜要來吃晚飯,她還故意打扮了一翻。
蘭煜走進客廳時,洛麗莎的笑顔讓他幾度開不了口,他曾經最心愛的女人,竟背着他,将他的孩子棄于樹林,她的心是有多狠毒,才能做得出手,究極蘭煜一輩子的想像,也無法相信洛麗莎會是這樣的人。
蘭煜沙啞的喊了一聲:“麗莎……”
蘭煜最終還是沒法開口,洛麗莎無辜看他一眼問:“怎麼了?”
洛麗莎走至蘭煜身邊,摸摸他的額頭關切:“你是不舒服麼,要不要去醫院?”
蘭煜閉上雙眼沒法直視洛麗莎的眼睛,最終,他沉聲一問:“你是不是生過小孩?”
語落,洛麗莎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她的過激情緒,不需要她的回答,蘭煜也知道答案是什麼。
兩人面對面站着,蘭煜明知故問:“是誰的孩子?”
蘭煜還希望洛麗莎能有最後的一刻覺悟,可是她卻沒有把握,她還裝作糊塗的說:“我不知道!”
蘭煜痛心疾首的搖晃着她的肩膀,“那可是一條有血有肉的生命,你就這樣将他抛棄,你到底怎樣做到的?”
洛麗莎垂死掙紮:“我說了我不知道!”
聞言,蘭煜将那份親子鑒定報告扔在了她身上,“經你肚子出來的,你跟我說不知道?”
知道蘭煜此時是有多痛嗎,到此刻,洛麗莎還不意識到自己的錯。
蘭煜怒吼:“洛麗莎,這是我給你的最後機會?”
蘭煜的一吼,洛麗莎的情緒也一觸即發:
“對,孩子是我生的,我怎能讓這個拖油瓶阻礙着我的美好人生!”
當年,他跟洛麗莎求婚,洛麗莎明知道懷了他的孩子,她還毅然跟别的男人私奔,洛麗莎怎能這樣待他?
兩人對望,蘭煜說:“我對你太失望了!”
随後,蘭煜轉身離開,洛麗莎哭倒在地,這一次,洛麗莎知道,她與蘭煜已經走到了盡頭。
三天後,咖啡館。
一名私家偵探向洛麗莎呈上了一份文件,“洛小姐,這是你要的資料!”
一手交支票,一手交資料,那男人随後離開,洛麗莎捏緊手中資料,那是甯初最近的行蹤。
蘭煜對洛麗莎徹底死心,洛麗莎将把有責任歸結于甯初身上,若不是她多事的撿了那個孩子,蘭煜不會這般待她,所以她恨透了甯初,她不好過,甯初也别想獨善其身。
*
彼端,蘭煜已派人将郭林接回了S國冶療,甯初雖然不舍,但必竟蘭煜才是郭林的親生父親,所以甯初最終還是點頭答應。
郭林不在身邊,甯初在B國閑得無聊,隻能三天兩頭的往福利院跑。
正值十二點,豔陽高照。
斑馬線上,甯初手提着剛給福利院小朋友買的食物,剛走至路中央,一輛紅色矯車疾速向她沖來。
車速之快,甯初毫無躲避,最終砰的一聲巨響,造成慘劇。
甯初昏倒在地,幸虧被福利院的值班保安所見,她才能及時送院治療。
甯初在B國舉目無親,幸虧當時張耀祺與甯初有去過福利院做義工,那位院長才能聯系上張耀祺。
張耀祺火速前來,甯初還在裡面搶救,漫長的等待,手術室的燈終于熄滅,隻是醫生,帶來了一個極具沖擊性的消息:“車禍的沖擊力過大,病人出現了全身多處骨折,日後的康複不容樂觀,你們要做好心裡準備。”
甯初在醫院,一呆便是三個月,這三個月來的不間斷高燒發炎,甯初的身體也落下了病根,而且各種車禍後遺症,讓甯初難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
雙腿的活動能力已逐漸恢複,但想像以前那樣踢腿練武,顯然已經不太現實,骨頭時不時的發疼,醫生說那是後遺症,沒法醫。
這三個月來,甯初都過得極度壓抑,她一個人默默的承受着一切傷痛,但唯一舒心的,便是周躍給甯初發來了郭林的治療報告,郭林雖未蘇醒,但一切都在好轉。
那樣平淡無其的日子,一過便又是三個月,甯初已經康複出院,隻是弱不禁風卻成為了甯初最大的标簽,三天兩頭就要往醫院裡趕,甯初仿佛她的生活都是圍繞着家裡,醫院,福利院三個地方。
又是一次康複檢查,甯初離開醫院後,便去到了一家商場,甯初遊魂般穿梭在裡面,一時的神遊讓她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的手推車竟撞上了人,甯初連聲的抱歉,一擡眸便看到所撞之人竟然是蘇菲。
蘇菲朝甯初禮貌一笑,随即打招呼:“甯初姐!”
甯初微微一笑,随後彎腰撿起被她撞跌的零食,再擡頭時,蘭煜高大的身影已站在她的面前,此時,他手裡拿着兩塊巧克力,他對蘇菲溫柔詢問:“榛仁味沒有了,這個味道你喜歡嗎?”
蘭煜先後被兩段感情所傷,如今能重拾愛情,甯初替他高興,看着你愛的人幸福,便是最大的幸福。
蘇菲拘謹點點頭,蘭煜把巧克力放至購物車後,才發現甯初就站在他們面前。
視線對上,一股極度沉悶的氣氛籠罩着兩人,一句好久不見的問候就卡在喉嚨,怎麼也說不出口,沉默中,甯初微微點頭,算是和他打過招呼,而蘭煜回應她的,也同樣是微微點頭。
半年來的第一次相遇,就這樣,不冷不熱。
甯初去結賬窗口排隊付款,而蘭煜則選擇了相鄰的窗口,兩人相距不到一米,仿佛空氣裡全是他的氣息,一度壓得甯初呼吸困難。
一道女聲驚擾了甯初的沉思。
“小甯。”
說話之人是福利院的一名老師,甯初微笑回話:“周老師,好久不見。”
“你的身體好點了嗎?”周老師一副心疼的語氣:“那個可惡的肇事司機到底抓到了沒有?”
甯初搖搖頭并上了一個微笑。
兩人的對話,全收進了蘭煜的耳朵裡,他很快抓到了關鍵詞語。
車禍?肇事司機?她受傷了?
蘭煜眯着眼,不動聲色打量着甯初,縱使有腮紅和口紅的映襯,可甯初還是一副弱不驚風的樣子,看着她纖細的腰腿,不盈一握,貌似一折便要斷,她如今怎麼變成這樣?
蘭煜想得出神,以至輪到他們付款時,他也渾然不知,直到蘇菲掏出卡來,蘭煜才回過神來慌忙的攔截蘇菲,并遞上了他的銀行卡。
甯初站在路邊攔車,計程車沒招來,反而将蘭煜的車給招來了,蘭煜搖下車窗,蘇菲不在隻有他一人。
“這邊不好打車,上車吧!”
短暫對視,甯初如他所願上了車。
蘭煜問,“吃飯了嗎?”
“還沒。”
“那就一起吃點。”
滿滿的都是套路,甯初招架不住,除了點頭答應,還能拒絕嗎?
車子平穩的開在路上,最終來到了一家西餐廳。
服務員禮貌詢問:“兩位是要坐包廂還是大廳?”
蘭煜剛想說包廂,甯初就搶他一步,并揚起兩根手指,“大廳,兩位。”
蘭煜扯扯嘴角,大白天的他又不會吃了甯初,甯初有必要防備成這樣嗎,最終,蘭煜還是随她了。
在等菜途中,甯初一直低頭喝水,短短十分鐘,服務員就幫甯初加了四遍水。
“你身體還好嗎?”蘭煜再不出聲說話,她的膀胱能裝得了這麼多水嗎?
“挺好的!”甯初似乎發現她自己說的話太過敷衍,她又稍稍補了一句:“最近休息不太好!”
“嗯!”
話題中斷,甯初生硬的開了個頭:“郭林,身體怎麼了?”
“雖未蘇醒,但心跳已恢愎正常!”
甯初點頭,“那就好!”
又安靜了!
餐廳燈光璀璨,兩人相對冷淡,蘭煜攪着咖啡,甯初低頭喝水,最熟悉的兩人,如今卻無話可說,好不容易撐到結賬,結果又遇到了四位熟人。
洛唯、甄甯、向晏妮還有蘇菲,這四人男的帥女的美,如此靓麗的風景,想看不見也很難。
四人緩步靠近,甯初略感尴尬,首先發聲之人是向晏妮:“甯經理,好久不見!”
自那年向氏出現經濟危機,向晏妮便從LKC集團辭了職,從此兩人便再無交集。
甯初回應,“向經理,好久不見!”
甄甯摟着向晏妮提醒着,“你得改口叫她一聲表嫂!”
甄甯追逐了向晏妮十餘載,如今修成正果,甯初替他高興,衷心祝福,“表哥,恭喜你。”
衆人随後落座,兩人的午餐最終變成了六人的下午茶,甯初與蘭煜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一頓飯下來,所有人都吃得上不舒服,下不舒服,最終尴尬收場。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吃。
六人離開,蘇菲沒有跟蘭煜同車,最終車内隻剩下他們兩人,氣氛又變得靜谧。
在一個紅綠燈的間隔中,蘭煜點了一根煙,車窗雖有縫隙,但車内很快便充斥着煙味,甯初輕咳幾聲,蘭煜從後視鏡裡看她一眼,随後,将兩指間的煙蒂熄滅。
煙霧彌漫中,蘭煜的聲音突兀響起:“蘇菲是我的秘書。”
蘭煜為什麼跟她解釋呢,連蘭煜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嗯,和你很般配!”甯初的話不帶一絲情緒,就像回答一個漠不關心的問題。
蘭煜沒有繼續說話,如果一個女人連基本的嫉妒心也沒有,那就意味,她對這段感情已不再期待。
期待,甯初還要得起嗎?
蘭煜娶她時,是交付了真心,可他的真心,卻換來了甯初的背叛,她已欠了蘭煜太多。
已經錯了一次,便不能再錯第二次,蘭煜理應得到一份完整的愛,而不是一份修補裂痕而形成的愛,所以,甯初不能在蘭煜面前展現半點愛意。
車子繼續前行着,車内極度壓抑,蘭煜不經意的看向後視鏡,發現甯初正捂着肚子彎曲的身體,臉色很是蒼白。
蘭煜往路邊停下車子,他回頭關切:“你不舒服嗎?”
甯初隐藏着痛意,無力的回了一句:“沒事。”
甯初的眼裡還包含着水霧,明明就是很疼,可甯初就是死撐着,看來時間隻是磨軟了她的外表,可甯初的心一如以往般倔強。
蘭煜的車子再次啟動,他沒有詢問甯初的意見,直接開往了去醫院的路上,在蘭煜的強大的氣場下,甯初不得不屈服。
這場病告訴大家,吃飯的心情真的很重要,輕則消化不良,重則像甯初那樣弄了個急性腸胃炎,疼得死去活來。
為什麼她最囧的一面,全都與蘭煜有關,孽緣啊!
一旁的蘭煜,瞧她這副病央央的樣子,也推掉了下午的會議,他時不時擡頭看看甯初,還有她頭頂的輸液瓶,其餘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依靠在柱子上看手機。
“我可以顧好自己,你若有事,可以先行離開。”甯初好意的說了一句,結果蘭煜壓根就沒有搭理她,也沒有離開的意思,甯初見他一直站着,便指指不遠處的沙發提議:“那你坐會吧!”
蘭煜随後坐在沙發上,甯初則閉起眼睛思考,不是她想閉起眼睛,而是她怕碰上蘭煜那灼熱的眼神。
此時,一道男聲在病房門口響起,甯初睜開眼睛,那是甯初以前的主冶醫生,因為車禍,甯初在醫院呆了很久,所以這裡的醫生與護士與她都比較相熟。
“Rica!”
“吳醫生,您好!”甯初艱困的從床上起來,立刻遭到了吳醫生的阻止:“你還是躺着吧!”
吳醫生像朋友般詢問:“腿還庝不疼?”
蘭煜擡眸看着甯初,她的腿到底怎麼了?
甯初輕輕點頭,吳醫生在甯初腿上按了幾下循例的問,“這裡痛不痛?”
“不痛。”
吳醫生輕按着甯初的膝蓋,“這裡呢?”
“有一點。”
吳醫生娴熟幫甯初按摩着穴位,還不斷叮咛:“以後坐久了,就出來活動一下,長途車也别開了。”
“嗯,我會注意的。”
幸虧,吳醫生比較健談,有他在,也沒讓甯初與蘭煜那麼尴尬。
等醫生離開後,病房又恢複了安靜,片刻,蘭煜突然輕聲問:“你腿怎麼了?”
“車禍留下了一點後遺症。”
“嗯。”
至此,蘭煜沒再接話,等甯初以為這個話題結束時,蘭煜又突然蹦出一句:“嚴重嗎?”
數月不見,甯初還真是有點跟不上蘭煜的思維,甯初愣了一秒後,才補了一句:“不嚴重。”
“不嚴重,為何連長途車也開不了,嗯?”
一句反問,讓甯初不知道如何解釋。
她總不能委屈兮兮的跟蘭煜說,車禍的各種後遺症,有多苦不堪言,骨頭傳出來的痛是鑽心的,那一提重物就疼就右手,就等于半殘廢。
那一場車禍險些要了她的命,而那個撞她的人,就是蘭煜曾經最愛過的女人。
有人疼愛才有資格嬌貴,而對面坐着的人是她的前夫,她沒資格也不配有這個資格,于是,經她口說出的又是那一句蒼白的台詞:“不嚴重。”
輸液終于結束,甯初感覺這個下午過得特别漫長。
下午還是豔陽高照,如今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蘭煜跑到車裡拿了一把湛藍色的大傘,高大的身驅為甯初撐起了一片天。
雨傘的傾斜,讓甯初眼睛有一陣潮濕,回到車裡,甯初連續打了三個噴嚏,蘭煜用餘光看她一眼,甯初的身體怎麼變得這麼差,隻是淋了一點小雨,就有感冒的征兆。
“地址?我送你。”
“送我去附近的百貨店便好。”
蘭煜沒有說話也沒有開車,隻是深邃且又犀利的目光,像要洞穿甯初的心。
“住哪兒?”
蘭煜說了三個字,有力威武,甯初最終妥協,如實報了她家地址。
因為甯初頻頻拒絕,蘭煜的臉上有些不悅之色,甯初也明确察覺了他的陰霾,隻是她又能說些什麼好,兩人最好便是各安天命,從此不再糾纏。
路上,兩人相對沉默。
汽車停在了甯初所報的地址,甯初迅速的解開安全帶,并道謝:“我到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