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嚴家家主嚴川的正房裡,此時嚴川和何氏坐在羅漢床上,嚴家大夫人鄭氏親自奉了茶給兩老,又坐回自己的位置。
此時緊閉的正房裡,嚴家主事人,嚴川夫婦,嚴向榮夫婦,嚴向明夫婦都在坐。
嚴川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響起昨兒在嶽重樓看到的盛景,臉上不自覺就露出了笑容,又想到外孫女昨兒的舉動,笑了笑,“華娘越來越頑皮了,跟阿荷的性子挺像的。”
聽丈夫提起自己早夭的女兒,何氏臉上顯露悲傷,女兒早夭,是她一生的痛,對一個做母親的人來說,再沒有比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更難受的了。
嚴家大老爺嚴向榮眼裡也閃過一抹懷念,語帶欣慰:“華娘不僅性子像阿荷,連樣子也越來越跟阿荷相似了,不過華娘看着就比阿荷更有神韻。”
何氏聽大兒子這般說,急急的問道:“你去見華娘了?什麼時候,她這段時間過的好不好?”
嚴向榮慚愧的看着他娘,沉聲道:“昨兒舒家人來嶽重樓的時候,我出門掩在一邊看的。阿娘,大力昨兒來我們家的時候,不是說過了麼,華娘這段日子在舒家過得不錯。”
何氏恨恨的一拍自己大腿,“作孽哦,嫡親的外祖家,居然不敢去看自己的外孫外孫女!”
嚴川伸出手,安撫的拍了拍老婆子的手,“老婆子不用着急,煊哥兒現在已經開始走入仕途了,隻等他站穩腳跟,我們以後見他們兄妹就不用這般偷偷摸摸的。”
舒修和娶的繼室,娘家勢力不小,他們為了讓舒鴻煊兄妹不會讨梅氏嫌,幾乎不會主動去舒家找他們,一年也見不了兩次面。
嚴川轉頭看向自己的大兒子,認真的道:“老大,偷偷給煊哥兒送三萬兩銀子過去,告訴他,如果不夠用,隻管來問我們要。”
嚴向榮一口就應下,沒有半分遲疑:“爹,我已經準備好五萬兩銀票了,想着過幾天找機會給煊哥兒的。”
嚴川很欣慰,大兒子是要接他班的人,如果他這個未來當家人對煊哥兒兄妹有意見,這就有違他的初衷。
如今聽到大兒子不僅先他一步就想到這些,而且準備的銀兩比他的還多,心中就很滿意。
“煊哥兒如今要踏入仕途,官場上處處都要打點,舒家給他的那點用度,恐怕連個像樣的禮物也買不起。”
嚴川看向大兒子,同時也是給大兒媳、二兒子夫妻解釋,“我們是煊哥兒嫡親的外祖家,阿荷是你們自小就疼愛的小妹,她如今不在了,煊哥兒和華娘如果連我們都靠不上,他們兄妹也不知道會有多艱難。”
嚴向明爽朗一笑,“阿爹放心,我們都不是眼皮子淺的人,您說的我們都懂,我們把煊哥兒兄妹當親子疼愛,有樂康他們的,也會有他們兄妹的。”
樂康是嚴向明的大兒子,嚴家排行第三,今年十六,比舒鴻煊大一歲。
二夫人朱氏遲疑片刻,還是試探着開口:“阿爹,您說,我們把華娘聘回來如何?”
她的兩個兒子都與華娘年紀相合,大兒子樂康比華娘大四歲,小兒子樂興比華娘大二歲。
嚴川臉色一沉,怒斥一聲:“糊塗!老二,你跟你媳婦好好說明白。”
做公公的不好直接訓斥兒媳婦,教妻這種事,留給兒子做就好。
朱氏縮了縮脖子,嗫嚅了一下,“這不是我們家沒有姑娘家嘛。”
有姑娘就可以嫁給煊哥兒了,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煊哥兒的前程一片明亮,他們很早之前就知道,靠着煊哥兒的幾位師兄,隻要他踏入官場,就有人保駕護航,如今都不用等他師兄們,陛下就已經看重他了。
要想跟煊哥兒維持更親密的關系,唯有聯姻一途,否則等以後煊哥兒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哪還顧得上自己的外家?
聽到朱氏嘀咕的話,連一向穩重的鄭氏也翻了個白眼,還想讓家裡的姑娘嫁給煊哥兒呢,想得太美,真要是嫁了,煊哥兒就成了權貴圈的笑柄了。
嚴向榮無奈一歎,細細給媳婦兒解釋:“阿朱,我們家什麼身份,一個末流的商賈,連手藝人都比不上,舒家什麼身份,超一品的侯爵!
除非舒家沒有了丹青鐵卷,否則我們家永遠也不要想着能聘華娘家來,舒修和絕不會讓人說他賣女求财的。小妹那是特例,誰知道當時舒修和是怎麼想的!”
朱氏有些着急了:“如果我們不能跟煊哥兒兄妹聯姻,時日長了,我們家跟他們的關系就淡了。”
她也不是非要兒子娶華娘,隻是現在眼看煊哥兒有出息了,如果以後不能維持關系,是他們家最大的損失!
嚴川知道二兒媳也是為了這個家好,臉上怒氣消散了,反而笑得跟一個好狐狸一樣:“我得到一些消息,煊哥兒能得到陛下的喜歡,是因為他的策問卷子寫得非常好,連六位閣臣也一緻這麼認為。”
“‘開商路,課以重稅,允許商人有科舉的資格’,這就是煊哥兒卷子裡提及的其中一項。”
嚴川放下了一顆重彈,炸得一向非常穩重的嚴向明驚得噔的站起來,連身後坐着的椅子也推倒在地。
他雙眼發光的看着他爹,顫聲問道:“阿爹,這消息可确切?”
嚴川佯裝不悅瞪了一眼大兒子:“阿爹的消息來源比你的厲害多了。”
嚴向明眸子裡閃過一抹精光,壓抑自己的興奮,低聲喃喃:“煊哥兒...哈哈,煊哥兒...果然不愧是我們嚴家的種!好!真是太好了!”
自前朝以來,一直重農抑商,商賈的地位非常低下,一個家徒四壁,隻有一間茅草屋的農民也比他們這些有着真金白銀的商賈高貴得多。
為什麼?因為他們是良民,他們的孩子可以有參加科舉的資格!
隻要陛下采納了煊哥兒的提議,他們商賈就會迎來全新的大發展!
開商路,就是說要扶持他們商賈,就算要課以重稅也比現在盤剝的好,而且最重要都不是這兩點,而是可以有參加科舉的資格!
為什麼他們嚴家一直都戰戰兢兢,因為隻要不小心惹上了官家,他們不死也要脫層皮!
隻要他們家以後能出幾個讀書人,隻要他們家的孩子能步入仕途,隻要再發展兩三代,他們嚴家的根基絕對比現在堅固很多,綿延百年家業,也不再是奢望。
想到此,嚴向榮非常肅穆的對自己妻子道:“阿鄭,樂之已二十了,你去給他聘一個明事理、識大體、不會拈酸吃醋,眼皮子不淺,最好還是讀過書的姑娘家回來,隻要不是教司坊的人,我都認了。”
鄭氏也想到了其中關鍵,肅容道:“我這些天就開始物色。”
原本她想給大兒子聘自己侄女的,不過現在冢婦一定不能跟煊哥兒兄妹有矛盾,否則就是毀了整個嚴家,侄女眼皮子倒是不淺,不過讀書識字不多,隻看得懂賬本,這對她孫子來說,還是找一個讀過書的母親更好。
嚴家沒有蠢人,連朱氏也想通了其中的關鍵,她心裡也開始琢磨着也要給自己兒子聘這樣的兒媳家來,老爺子故去的話,二房終究要分出來過活,隻要他們家有一個孩紙能入了煊哥兒的眼,也足夠了。
嚴川樂呵呵的:“樂之他們都不是讀書的料,這沒關系,隻要他們的兒子有讀書的天賦,我豁出去這張老臉,煊哥兒也會收他們為弟子。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隻要煊哥兒能收我們嚴家的孩子,以煊哥兒的性子,必定會待他如親子,煊哥兒帶他在身邊教導,也會跟煊哥兒自己的孩子關系親昵。
現在我們這些老家夥還在,煊哥兒對我們家也親厚,可我們總有故去的時候,家裡以後還是要靠下一代。以煊哥兒現在的勢頭,日後未必不能進入内閣,有他保駕護航,我們嚴家百年基業可期!”
煊哥兒隻要收了樂之他們的孩子為弟子,就會看顧嚴家第四代,等他們長大成人,踏入仕途,煊哥兒也會悉心教導,嚴家第四代又與煊哥兒自己孩子親厚,等煊哥兒老去,煊哥兒的孩子也會看顧嚴家,隻這麼一來,煊哥兒至少能看顧嚴家三代!
嚴川心裡感慨,阿荷,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呢,可惜你沒福分享。
鄭氏遙想一下嚴家的未來,也心神搖動,想起一件事,從身邊的木匣子裡掏出一張鎏金帖子,遞給丈夫。
嚴向榮打開一看,微微挑眉,遞給自己老爹,“阿爹,我們家要去麼?”
帖子是舒家今天派人送來的,誠邀嚴家兩天後赴宴,舒家為舒鴻煊舉辦一場盛大的筵席,邀請了諸多權貴。
以往這種宴會,舒家都會按照慣例給嚴家送帖子,但因為嚴家融不入權貴圈子,鄭氏朱氏赴宴還受到取笑,幾次之後,嚴家就不去舒家舉辦的宴會了。
嚴川神色古怪,“為什麼不去,這是為我親外孫舉辦的宴會,我們作為他的親外祖家,為什麼不能去?哈,還說要以後才能光明正大的與煊哥兒他們見面了,這不,機會就來了。真是好極了!”
他們嚴家才是煊哥兒的嫡親外祖家,隻要煊哥兒不嫌棄他們家,梅家對嚴家的威脅再不會跟以往那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