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峰、碧水湖、神兵山莊。
神兵山莊在問劍峰之上,而碧水湖又包圍了問劍峰,因此無論什麼人想要上神兵山莊就必須要淌過碧水湖。
碧水湖上少有船隻,準确來說隻有一輛船,一輛來往于問劍峰與問劍峰外的船隻,這輛船隻是通向問劍峰、神兵山莊唯一的交通工具。
而此時楚風已經踏上了這隻船隻,可并不是去問劍峰,去神兵山莊,而是遊碧水湖。
船隻古老而陳舊,可非常堅固。
這輛船木料、鋼釘、風帆、構圖、建造、安裝、龍骨,每一個細節,都是經過特别選擇和設計的。而且是有著名的造船業世家陳氏家族的族長親自督促鑄造的。
這隻看上去破舊的船隻即便是在大海上也可以穩健航行,何況是碧水湖這種水流平緩的水中呢?
這輛船是二十年前鑄造的,迄今為止沒有任何破損的迹象,隻是有些陳舊而已。
這輛船隻就如同神兵山莊的劍一樣,非常有名,非常值得人相信。
此刻楚風和獨孤王孫立在船頭,欣賞着兩岸風景。
沒有什麼有趣的風景,可空氣不錯。
楚風不是文人墨客,這點君海棠曾和他說過不知道多少次,因此每次君海棠和他遊玩,都隻能敗興而歸。
至于天下第一才女琴吟雪則更是如此。
江湖上很難可以想象得出楚風這種人如何會和琴棋書畫樣樣精絕于天下的琴吟雪成為朋友。
可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原本不可能的事情但實實在在發生了,即便有人不相信,但也不能不相信。
譬如此時此刻春十三娘、上官燕、飛劍客、司馬乘風、劍二十三等人難以想象楚風這位倨傲自負睥睨天下的刀客會如此尊重獨孤王孫,但此時此刻他們不能不相信,因為這豈非本就是他們親眼所言。
春十三娘已經下了馬車,她走到上官燕面前。
她從來沒有見過上官燕的,可她還是走到了上官燕面前,望着上官燕那冷若冰雪的精緻面孔。
她道:“你可曾見過楚風對人如此客氣過?”
上官燕搖頭,她望着春十三娘,問:“你可曾瞧見過?”
春十三娘搖頭,她眯着眼睛望着已經行在碧水湖上的小船,道:“昔年她面對即便是七大門派掌門,七國君王見了都無匹尊敬的天下第一才女琴吟雪,也隻是拿着刀說了一句我不是來瞧你的琴的,而是來瞧你的伏羲神天響,你說這樣一個人為何對人如此尊敬呢?”
上官燕搖頭,她不明白。
上官燕見過獨孤王孫,在上官家的時候見過獨孤王孫,在她眼中獨孤王孫是一位和善的長輩,是聞名天下的神兵山莊莊主。
而且她也知道,獨孤王孫會聞名于天下,隻是因為獨孤王孫是神兵山莊莊主而已。
一個近三十年很少理會江湖事務,甚至很少在江湖上走動的人,又如何能得到楚風這種自傲自負的人尊重呢?
上官燕不明白。
難道是因為獨孤王孫的兒子獨孤敗?
這個念頭在上官燕、春十三娘腦海中閃過,立刻被他們否定了,楚風這種桀骜不馴的人又如何會去在意這些身份呢?
原因一定在獨孤王孫的身上,可獨孤王孫究竟做過什麼,能令楚風這樣一位桀骜不馴的人如此恭敬呢?
獨孤先生?楚風極少稱人獨孤先生,即便是面對儒釋道三派掌教,諸子百家天才,百器門主也很少以先生稱呼。
劍二十三也不明白,可他的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一封資料忽然之間在他的腦海中閃過,飛快閃過。
他盯着船隻,眼中閃過光,非常炙熱的光。
楚風很恭敬立在獨孤王孫的身側。
他雖然恭敬,但半點也不卑躬屈膝,他是非常尊敬獨孤王孫的,這點絕對沒有任何隐藏,可他也不會因為尊敬一個人,而放棄自己的尊嚴。
他是楚風,因為他是楚風,因此他隻會尊敬别人,尊敬應當尊敬的人,僅此而已。
獨孤王孫望着兩岸景色,但他的眼睛也望着楚風。
船行得很慢,行了不到一裡,獨孤王孫就已經開口了。
他望着楚風道:“你知道我?”
楚風道:“我原本不知道你,但我後來知道了你。”
獨孤王孫望着楚風,問:“你為什麼知道我?”
楚風道:“因為獨孤先生的事迹。”
“我的事迹?”獨孤王孫眼中閃過一抹詫異。
楚風鄭重道:“是的,先生的事迹。”
獨孤王孫盯着楚風瞧了半晌,才慢慢道:“你應當知道我極少在江湖上行走過,最近三十年來,我離開問劍峰的次數甚至都是屈指可數。”
楚風道:“我知道。”
獨孤王孫道:“你竟然知道,那也應當知道我在江湖上之所以赫赫有名,隻不過是因為我是神兵山莊的莊主而已,江湖人尊敬我,也隻是因為我是神兵山莊的莊主而已。”
楚風道:“是的,這一點我也知道。”
獨孤王孫望着楚風,他慢慢道:“可你尊敬我卻并非因為我是神兵山莊的莊主,而是因為我這個人。”
楚風點頭道:“是的。”
獨孤王孫道:“因此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尊敬我這個人,因此我才請你上船。”他的言語坦誠而直率。
楚風道:“我尊敬獨孤先生自然不是因為獨孤先生在江湖上的名氣,而是昔年間在天下間的名氣。”
“天下?”獨孤王孫笑了起來,眼神玩味。
楚風眼神卻說不出的肅穆莊嚴,他道:“是的,天下。”他望着獨孤王孫道:“兩年前晚輩曾在秦國見到過一個人。”
“什麼人?”獨孤王孫道。
楚風道:“秦國上将軍白起。”
獨孤王孫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半晌才開口道:“你居然見過他?”
楚風點頭道:“是的,我有幸見過白起江湖,因此我知道二十年前秦晉那一戰,因此我也知道為何獨孤先生空有一身驚豔天下的曠世武學卻從未在江湖上行走過。”
他對獨孤王孫拱了拱手道:“因此我佩服獨孤先生,也尊敬獨孤先生。”
獨孤王孫屹立在船頭沒有說話,可駕船的船夫卻已經流淚了。
這是一位非常魁梧的大漢,可此時此刻卻已經哭得如同一個孩子,他嘶吼道:“老爺,二十年了,已經二十年了,終于有人知道了,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