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盯着刀,劍二十三也盯着刀。
劍二十三盯着刀,望着那柄破刀半晌,他才望着楚風道:“這不是一把寶刀,無論鑄造材質還是工藝都算不上好刀。”
他說得很冷靜,評價得也很公允。
無論材質、鑄造工藝甚至于樣式都算不上好刀,甚至隻能算得上是一柄破舊的刀,破刀。
漆黑的刀柄,漆黑的刀身,漆黑的刀鞘。
這柄刀充斥着陳舊破爛的意味。
這也是實話,楚風也隻能承認的實話。
楚風低頭望着刀。
他沒有望劍二十三,他更沒有反駁劍二十三的話。
他盯着刀瞧了半晌,才開口道:“你認為什麼樣的刀才算是一柄好刀?”
他望着劍二十三,他盯着劍二十三的劍。
劍二十三有劍,一柄鐵劍。
劍二十三的劍是寶劍,但是一柄沒有鞘的劍。
這柄劍從來就沒有劍鞘,若真要說劍鞘,那這天地就是這柄劍的劍鞘。
而劍二十三也從來沒有想過為這柄劍裝上劍鞘。
劍就随随便便插在腰間上。
劍二十三低下頭,望着劍。
他望着劍,也在思忖楚風的問題。
這并不是一個難回答的問題,倘若這問題詢問工匠,那絕對有許多人能回答得出,甚至侃侃而談說出一大堆道理,可他難以回答。
他不是工匠,而是一名劍客,一名武者。
半晌,劍二十三望着楚風道:“自己用得稱手的刀才是好刀。”
楚風笑了笑,并沒有回應說話。
他的手握住刀,刀已經拔出了刀鞘。
他用刀非常慢慢往下一劈。
他劈刀的動作很慢,隻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敲得清楚他劈到的動作。
劍二十三自然也瞧見了。
他瞧得一清二楚,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因此他的眼睛愈來愈亮了。
楚風望着劍二十三刀:“你認為什麼樣的刀才算好刀?”
劍二十三道:“已經和自身融為一體的刀。”他盯着楚風道:“這柄刀的确是一柄破舊的刀,可這柄刀已經和你的人融為了一體,這柄刀仿佛就如同你的手一樣,已經和你不能分割了,當你揮出這柄刀的時候就如同使用自己的手一樣,因此你的刀以及刀法往往充斥着一種非常神秘神奇的力量。”
楚風笑了起來,他擦拭着刀,淡淡道:“你說得不錯,這柄刀對于我來說已經不僅僅是刀了,是我的手,他已經和我的身體融為一體了,當我揮刀的時候我揮出的或許已經不是刀了。”
“不是刀?”劍二十三道。
楚風淡淡道:“是的,已經不是刀了。”
“是什麼?”
“是我的靈魂我的性命。”楚風慢慢說道。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道光,一道刺眼的光。
劍二十三望着楚風,他可以清楚感覺楚風身上那種令人不可直視的光彩,那種無與倫比的高貴氣質。
楚風淡淡道:“一刀揮出的時候,我的性命我的靈魂仿佛都已經随着這一刀抽空了一樣,因此當我出刀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乎勝負生死的,我在乎得是這一刀是不是我真正想揮出的一刀,在乎得是我這一刀揮出的對手是不是我真正想要遇上的對手。”
劍二十三有些明白,但又有些不太明白。
他望着楚風道:“這就是你的刀道?”
楚風沉默了。
他沉默了半晌,搖頭道:“你錯了,這不是我的刀道,這隻不過是作為一名刀客最基礎的存在而已,倘若你揮出那一刀的時候腦海中還在乎生死勝負,還在乎得與失,那你還不算是一名刀客!”
“刀客的刀揮出的以後就應當不在乎生死勝負,他的腦海中什麼都不應當存在,甚至連刀連自己連對手都不應當存在,他隻是要揮出那一刀而已,即便揮出那一刀要付出一切代價,即便以後會後悔,但在揮出那一刀的時候卻不能後悔,這樣的人才是刀客。”
他望着劍二十三道:“而我就是這樣的刀客。”
劍二十三沒有說話了,可他望着楚風眼中已經流露出了佩服之色,他望着陳風點了點頭,拱手道:“多謝。”
此刻劍二十三瞧上去就像是一名學生。
一名聽老實教誨的學生。
他認為自己是學生,至少此時此刻的确是一名學生。
楚風說得已經不僅僅是刀客刀道,這也豈非是武道是劍道。
當一名劍客揮劍的時候心中還有雜念還有勝負還有生死,那這種人又如何算得上是劍客呢?
他忽然真正明白了當日他為什麼會敗在楚風的刀下了。
他的武功或許不如楚風,而最重要的原因豈非是他的心不如楚風。
楚風的心已無雜念,但他的心卻還有勝負成敗還有執念。
他的劍不是純粹的劍,而楚風的刀揮出的時候卻是純粹的刀。
楚風知道自己這一刀為什麼要揮出,刀揮出的時候,楚風已經是空了――空蕩蕩的空。
這樣的人的确才是真正的刀客。
楚風沒有去望劍二十三了,他望着已經高高升起的太陽,輕聲自語道:“辰時了。”
辰時,距離決戰不過三個時辰了。
楚風沒有說話了,他低頭吃着饅頭,喝着肉粥。
辰時末,楚風和劍二十三已經動身了,一匹馬快速奔上碧水湖,問劍峰。
獨孤敗沒有趕路,他根本不用趕路。
他就在神兵山莊,他的人就坐在決戰之地。
他靜靜坐在一塊岩石上。
此時此刻他的人他的心都已經徹底平靜下來了,即便已經想到楚風,上官燕,他的面上也絕對不可能出現一絲一毫的波動了。
他仿佛已經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石頭。
一塊沒有情感但卻有冷靜思維的時候。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任何情感了,他的手也已經握住了劍柄。
他握住了那柄劍,那柄神兵山莊第一代先祖獨孤天的佩劍。
一股久遠的熟悉感覺再一次出現了。
那是獨孤敗第一次握住這柄佩劍的感覺,原本這種感覺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勝利已經消失了,可如今卻再一次出現了。
他望着劍,他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這一瞬間仿佛神兵山莊都要被他抛在腦後了。
他起身立在山崖上,望着問劍峰下方,他瞧見了兩個人,兩個正在登山的人。
一名刀客,一名劍客。
獨孤敗望着那名刀客,喃喃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