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鍵的步伐輕緩而沉穩,神态中絲毫看不出道生堂已經被逼到了絕境。這是一種強者才會有的心态,隻有經過漫長的時間和無數次的戰鬥才能錘煉出來,所謂的道心通明,指的就是這一方面。
“我有一件事,始終想不明白。”祁鍵望向淩動,淡淡開口問道。
“什麼事情?”淩動露出了笑容。
“天之衍是我道生堂幾年前的堂貢,我曾經也翻看過幾次,那确實隻是一部殘卷,為何師弟卻通曉全本。”
淩動摸了摸鼻子,想了想笑道:“師兄謬贊了,我哪裡能通曉全本,不過是見天之衍餘勢未竭,索性自己續了三式而已。”
聲音并不高,可是在如此安靜的時刻,卻如同一道炸雷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就連幾位師祖都面面相觑,祁鍵心中更是微微一顫,不過瞬間又平複,再看看對方臉上要死不死的微笑,心中更加笃定,續了三式?對方是在搞笑嘛,這一定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從而影響到自己的道心。
“哦?看來師弟是大才!”祁鍵面不改色,隻是袍袖輕輕一揮,頓時道生峰上狂風如塵,待到幾片秋葉落地,道生堂的大師兄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刀,一把鮮豔如血的刀。
“此刀名喚殘陽!”祁鍵目光平靜地盯着手裡的刀,潇灑一笑,“蒙吳師祖當年器重,授我此刀的同時,傳我三式刀法:滅生、斬魔、殺神,弟子愚鈍,一年前才方有領悟,本來以為這三式刀法隻有在聖光峰才能用得上,沒想到……”
這位道生堂的大師兄輕輕歎了口氣,手中的殘陽往地上輕輕一頓:“師弟,請!”
淩動提着斷刃,望着裂開的地面,眼神中流露出許久未見的渴望,點點頭輕聲說道:“師兄,請!”
道生峰出奇的安靜,宋鐵用一場悲壯的勝利剝去了道生堂弟子虛浮的外衣,以前的野心和霸氣被失落取代,仙隐堂早就不是原來的仙隐堂了,不管他們願不願意面對,至少現在仙隐堂有絕對的資格站在這裡。
四位師祖沉默不語,楊修文同樣沉默不語,無法置信中帶着一絲羞愧,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他們還會犯着和道生堂一樣的錯誤,仙隐堂,他們何時重視過?
後三堂的弟子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淩動的身上,真是神了,這位菜鳥大師兄一如既往的平靜,如同他第一次走上千機峰,第一次走上風行峰……
一抹血色遮住了陽光,祁鍵揮出了手中的殘陽,空氣似乎都凝固了,沒有大開大合的氣勢,也沒有風雷滾滾的異象,一切看起來都死氣沉沉的,殘陽所至,萬物都失去了生機,這是滅生的刀意,這不是聖隐堂藏經閣中秘典,也不是有錢就能看得到的,這是吳師祖當年對最得意弟子的親傳。
祁鍵,四年前已然破境,道生堂有史以來最強的弟子,沒有之一!
殘陽下,淩動的身子微微後仰,感受着周身的元氣如絲如雨,這是滅生刀意引發的元氣共鳴,仿佛可以澆滅一切生命之火。
清脆聲傳出,如同細雨滴在斷刃上,斷刃斬了出去,看起來很慢,實際上極快似慢,而且是高頻的斬出,隻不過斷刃向前,而淩動的身體卻向後,面對滅生的刀意,唯一能做的隻有後退。
道生堂的大師兄嘴角泛起笑容,帶着霸王般的氣勢繼續踏出一步,從殘陽舉起到落下,他一共踏出三步,每一步都是一尺,仿佛經過丈量的一樣,但滅生的刀意卻延伸出數丈……
淩動再退,同樣三步,每一步看起來也是一尺,但實際卻是退後了數丈。
噗――
攻與守之間的誤差似乎隻在于殘陽遞出的那點距離,滅生的刀意還是劃破了仙隐堂那件破舊的堂服,淩動的兇前出現了幾道口子,鮮血在殘陽映射下,散發着鮮豔的紅。
六堂會比以來,仙隐堂的大師兄第一次“見紅”,這還隻是祁鍵出的第一刀,道生堂弟子的叫好聲都是吼出來的,大師兄手中的殘陽就像驅散鉛雲的霞光,他就是道生峰上的朝陽。
霞光還沒有退去,滅生刀勢未竭,祁鍵踏出了第四步,更準确的說這一步不是踏,而是跺……頓時轟隆隆,這個道生峰都在顫抖,透過揚起的煙塵,可以看到海浪一樣的波紋橫掃而出……
這才是道生堂,他們有自己典型的風格,專注于追求極緻的力量,這也是力修的本質!
淩動幾乎本能地騰空,而此時,祁鍵手中的殘陽卻陡然一旋,幻化出的刀光如同一道閃電,橫斬了過去……
斬魔!
力修的霸道,配上斬魔的刀意,看你怎麼躲?
四位師祖神情微變,不得不說如果沒有楊修文,祁鍵一定會是聖隐堂幾十年來最傑出的天才,力修的力,難點并不在于運用,而在于什麼時候運用,這一點上,力量和技巧從來都不是矛盾的,可貴的是道生堂的大師兄完美的做到了。
這可能就是天才和人才的區别,人才十招打出去,每一招都是華麗的,而天才也許隻有一招是華麗的,但這一招就能解決問題。
很明顯,道生堂的大師兄現在就在解決問題,淩動已經被逼入了絕境中,如果說滅生的刀意悠遠綿長,講究大範圍的覆蓋,那這一式斬魔則是将萬流彙于一江,因為集中,所以殺傷力大了無數倍。
斬!
殘陽帶着斬魔的強大刀意,在空中發出滋滋的響聲,這是切割空氣的聲音,淩動臨空無法調整,也來不及調整姿态,所以他隻能刺出手中的斷刃,去阻擋殘陽抹過的刀鋒,隻是……這把斷刃在道生堂大師兄的殘陽面前,顯得太細,太小,因此,斷刃阻住了刀鋒,卻擋不住刀意……
如同柳枝在夜風中的顫抖,淩動抿着唇,鮮血從兇口噴湧而出,傷口的長度就是殘陽刀鋒的長度,裡面還殘留着斬魔刀意強大的氣息……一點點,隻差一點點,這股刀意就可以割破他的心室。
這……隻是第二刀!
後三堂的弟子緊張得都無法呼吸,羅廣通和孫可幹脆閉上了眼睛,而許若芸的臉上帶着一絲凝重,同是六分堂,一直以為祁鍵比自己多的隻是一點狠勁,即使是強,也強不到哪裡,現在再看……道生堂的自信相當有資本。
四位師祖中,趙公明微微一歎,輕聲說道:“雖然說吳老頭其罪不容,但能替聖隐堂教導出這樣的弟子,也不枉宗主放他一條生路了。”
呂澤天點點頭:“當年,你我六人一同上山,說到專而精,首推王師弟的劍道,但要說廣而博,當屬吳老頭,隻是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哎,物是人非!”
“看來,我們都老了,以後的聖隐堂還得看這幫孩子。”聞仲苦笑,一旁的陳風神情惘然,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道生峰的廣場上,大師兄祁鍵的嘴角揚起弧度,他很滿意現在的這種狀态,這幾年,自己從來都沒有機會展示這種狀态,有時候高手對決,就需要一點這樣的氣息牽引,能夠避開滅生的刀意,并在一式斬魔後,還能站着的弟子,顯然擁有這樣的氣息。
于是,那隻握着殘陽的手緊了緊,然後……出手。
出手就是出刀,人擋殺人,神擋殺神,此式名喚“殺神”。
刀意圍着殘陽展開,漫開的金輝如同一朵正在盛開的花,這一式看起來簡單到了極緻,簡單到隻有兩個字:前進!
前進,再前進!猶如道生堂這幾年一直在做的事,在走的路。
望着眼前盛開的“花”,淩動的臉色有點蒼白,但眼神中卻多出一絲明悟後的清明,他仔細回味着剛剛感受過的滅生的刀意,斬魔的意境,然後,舔了舔嘴角邊的那一絲微笑後,漫不經心的揮出了手中的斷刃……
所有人都在注視着場上發生的一切,甚至四位師祖都覺得在“殺神”面前,這一揮簡直是多餘,然而,就在下一秒,讓整個聖隐堂為之震撼,讓無數弟子銘記于心很多年的一幕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