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等到回答,顧玉青轉眼去看蕭澤。
蕭澤慌忙将視線移開,不過腦子的随口說道:“你不覺得自己問的有些僭越了。”眼睛直直看向前方一棵大樹。
說罷,心頭頓時一陣懊悔。
明明他日思夜想都想要和她說說話,問問她獨自管着那麼大的一品侯府會不會累,有沒有什麼他能幫忙的,怎麼機會來了,他卻……蕭澤越想臉色越難看,簡直想要伸手把自己掐死算了。
顧玉青看着蕭澤發黑的臉,微微一怔,都說這位皇子雖然不求上進,卻性情溫和,可這哪是溫和的性情啊,分明是個雷公。
一言不合就要翻臉。
“是我僭越了。”誰讓人家地位高呢,顧玉青倒也并不介意蕭澤的态度驟然轉變,安之若素的停下腳步屈膝行禮,“四殿下莫要怪罪。”
看着面色恭敬的顧玉青,蕭澤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本來就悔的腸子發青,現在更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挽回一下被他搞砸的局面,無奈之下,蕭澤隻好擺擺手,選擇倉皇而逃。
再不走,還不知道他這該死的嘴巴能冒出什麼詞兒呢!
一面兀自擡腳走開,一面心裡暗罵:蕭澤,你可真是個慫包啊,和她說句話就那麼難嗎?瞧瞧你自己,還緊張的出了一身汗,至于嘛你!慫包!
待蕭澤幾乎是跳腳走開,顧玉青直起身來,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面色靜若止水,繼續朝禦花園而去。
原本看着顧玉青和蕭澤并肩而行,有說有笑,自己屈膝給蕭澤行禮卻不被正眼相看,顧玉禾心裡一片陰霾滾滾。
現在看到四皇子竟然被姐姐氣的甩手離開,頓時心裡敞亮起來。
“姐姐!”顧玉禾笑嘻嘻的上前一步,要拉顧玉青的手。
一夜雨洗,琉璃黃瓦翠綠剪邊,巍峨的宮城越發金碧輝煌。
顧玉青恰好擡手扶了扶頭上的珠花,躲開了顧玉禾,說道:“眼瞧着要到禦花園,不得失禮。”聲音不溫不淡。
顧玉禾吐吐舌頭撇撇嘴,扮了個鬼臉,随後說道:“姐姐壞,姐姐和四殿下說話,都不理我,難道姐姐和四殿下很是相熟嗎?我怎麼不知道!姐姐是什麼時候和四殿下有來往的呀?”顧玉禾撅着小嘴,一副童言無忌的樣子。
換做以前,顧玉青一定不會多想,隻當她是随便一說,可現在顧玉青卻覺得,顧玉禾這是在試探她,試探她與蕭澤的關系。
她真的已經在替舒妃做事了嗎?
顧玉青仿佛要将顧玉禾刺穿一般,清冷的目光直直看着她,看的顧玉禾頭皮漸漸發麻起來,不禁心頭打了個冷戰。
是被發現了嗎?
顧玉禾深吸一口氣,強自穩定了心神,眉眼一彎笑道:“姐姐做什麼這樣看我?是不是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還是我的妝容花掉了。”
顧玉禾一面說,一面認真的擡手去摸臉,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滿是疑惑。
顧玉青一笑,“沒事,你的妝容很好。”
這一世,如果一切尚不算晚,姐妹可以情深,對于顧玉禾而言,她可以不追究上一世顧玉禾帶給她的傷害,畢竟一母同胞。
可若是不能,她不勉強,自然也不會手軟,人為刀俎她豈能再為魚肉。
顧玉青說罷,擡腳繼續走。
顧玉禾并沒有跟上,望着顧玉青的背影,顧玉禾心裡翻滾起一種莫名的恐慌。
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夠完美露出了端倪嗎?怎麼一夜之間,姐姐就像變了個人似得。
以前姐姐待她可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寶貝的不得了。
今兒從早上起來就不對勁。
十歲的顧玉禾目光複雜又帶着隐隐的恨意,死死盯着顧玉青的背影,銀牙緊咬,牙床子都被她咬木了。
注意到顧玉禾沒有跟上來,顧玉青并沒有停下腳步等她,更沒有回頭看個究竟,而是自顧自的轉了彎,擡腿進了已經人潮哄哄的禦花園。
她倒要看看,在她不幹涉的情況下,今天顧玉禾要翻出什麼浪花來,倒要看看背向而行,她究竟已經走了有多遠。
禦花園裡,妃嫔賓客相簇花間,人比花嬌花比人豔,望着豔陽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兩世為人,顧玉青心潮澎湃。
顧玉青是侯府嫡女,聰慧過人又頗受當今太後娘娘青睐,身份地位擺在那,自然有數不清的人一見到她便蜂擁過來。
顧玉青一面遊刃有餘的與這些名媛貴女們嬉笑交談,一面目光掃視着禦花園,尋找慧貴妃的身影。
她記得很是清楚,上一世,慧貴妃席間暴斃,穿的是一件新做的金粉色娟紗金絲繡花長裙,裙擺處繡着雙面蝴蝶,一舉一動仿佛有成群的蝴蝶圍在她的左右,甚是好看。
目光遊動,直到宴席開始,顧玉青也沒有看到慧貴妃。
難道是她記錯了,今日并非那日?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顧玉青又微微有些怅然,進宮前她還想着要查一查上一世董策沖撞她那件事呢,看來今日是查不成了。
皇後娘娘親自操持的賞花春宴,宴席設在禦花園西側的繡幔錦棚裡。
除了皇親國戚,妃嫔公主,朝中三品以上官員的家屬均會出席,一個個盛裝以待,神采飛揚。
顧玉青坐在較為靠前的位置,她身側是顧玉禾,“姐姐方才怎麼不等我,我的腳扭到了,不過是彎腰揉腳的功夫,姐姐便不見蹤影。”
顧玉禾一落座便可憐兮兮的抱怨道:“姐姐真是狠心,自己朝前走,都不看一眼我是不是跟上了。我進宮次數少,都不認得路,還好二皇子殿下恰好路過,讓宮人扶了我進來,不然,皇後娘娘的宮宴上,我可是要給姐姐丢人了,回去姐姐又要訓我。”
顧玉禾的聲音不算大,卻也足夠讓周圍幾個賓客聽得清清楚楚,大家看向顧氏姐妹的目光頓時心照不宣的多了一層探究的意味。
顧玉青沒有理會衆人猜測的目光,更沒有理會顧玉禾有意為之的話語,不動聲色的低聲笑道:“快坐好吧,宴席就要開始了。”
她的坦然若素反倒讓大家覺得不過是姐姐一時照顧不周,被嬌慣壞了的妹妹在鬧小性子罷了。
說出去的話沒有收到想要得到的效果,顧玉禾咬咬牙,扭身坐好。
低首垂眸,眼底一片陰霾,衣袖裡半寸長的指甲直刺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