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去哪裡,不過是和二皇子殿下說了一會子話。”顧玉青理着坐下時被壓住的裙衫,低聲淡淡說道。
顧玉禾抓着顧玉青衣袖的手立時僵住,片刻後手指微顫,緩緩松開,“姐姐和二皇子殿下說話啊,說什麼了?”
顧玉禾的聲音酸的像是生吃了梅子,眼睛不住的看向蕭铎。
月白色華服直綴,在顧玉禾眼裡,蕭铎英氣逼人,氣宇非凡的不似凡人。
薄唇緊抿,手裡的帕子絞成麻花。
顧玉青涼涼看她一眼,“有什麼話回家再說,這裡豈是我們聊天的地方,也不看看是個什麼情形。”
顧玉禾收了視線垂眸撇嘴,終究是沒有再說話,唯獨手裡的帕子被她半寸長的指甲戳出一個洞來。
上好的蘇錦立刻發出“滋”的一聲,惹得她的鄰座貴女蹙眉偏頭看過來。
顧玉青佯裝不見。
看來今日回去,她真是要和這個嫡親的妹妹好好說說話了。
舞池裡跪着一個青衣宮女,瑟瑟縮縮,狀似篩糠,顧玉青一眼認出,這是合歡殿的宮人。
皇後娘娘果然能幹,這麼短的時間内,竟然已經查到合歡殿了。
“奴婢是合歡殿的灑掃宮女,奴婢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聽令行事。”青衣宮女帶着哭腔說道。
顧玉青目光劃過這青衣宮女,落到皇後娘娘臉上。
皇後娘娘嘴角一抽,饒是心機城府極深,聽到合歡殿三個字時也斂不住滿目陰雲。
坐在皇後身側的舒妃頓時臉上綻出幸災樂禍的笑容,“呦,你是合歡殿的宮人,聽令行事,聽的是誰的令啊?”
皇後淩厲的目光掃過舒妃,最後落在舞池中央的青衣宮女身上。
“你實話實說,但凡有半句假話,本宮定把你送去行骨刑。”皇後說的咬牙切齒。
顧玉青立時手指一顫。
骨刑,本朝對于女子而言最為酷烈的刑法。
将人用十二顆木釘活活釘在柱上,撕皮削肉,直到露出森森白骨,将其手臂處兇腔處股骨處的白骨各取一寸,造成骨笛。
人骨為笛,清脆悠揚,是法師驅魔做法時最為尊貴的法器。
隻是刑法太過酷烈,雖然尚未被廢除,卻早已經擱置不用,法師做法隻用狗骨為笛。
皇後此時提出這個,可見其心中動蕩震撼程度。
不過皇後此刻敢提出骨刑,顧玉青猜測,恐怕她心中早已經有了保蕭靜毓萬全的法子。
被皇後娘娘一吓,跪在地上的青衣宮女立刻身子一軟攤在那裡,目光驚懼,面色土灰。
“娘娘明察,奴婢雖然聽令行事,卻從未見過下令之人,每次她都将要奴婢做的事寫在一張紙條上,紙條壓在合歡殿後宮門左側第十二塊青磚下面。”
青衣宮女說的顫顫巍巍,淚水與冷汗并濟,打濕她兇前薄紗錦衣。
皇後立刻沉着臉吩咐道:“去查,看是否有她所言的宮磚。”
掌事宮女得令,一言不發轉身出去。
待掌事宮女離開,舒妃美眸翻動,對皇後說道:“娘娘當真要動用骨刑?”
皇後冷眼睃了舒妃一眼,沒有理會她。
舒妃混不在意皇後的态度,擡手慵懶的扶了扶發髻上的金步搖,徐徐說道:“臣妾倒是覺得對她這樣一個小小宮女行此酷刑太過小題大做。”
皇後冷笑道:“依你該如何?”
舒妃燦若春花一笑,“敢指使人謀害惠貴妃姐姐,其罪當誅,這幕後黑手才是萬死莫辭,該用骨刑,你說是嗎,惠貴妃姐姐?”
舒妃将話遞給一直沉默不語的惠貴妃。
現在一切證據都直指合歡殿,合歡殿主人長公主蕭靜毓便成了舒妃口中這萬死莫辭的人。
皇後娘娘怎麼也沒有想到,查來查去,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查兇手查到了自己女兒頭上去。
兇口一股濁氣憋的她心簌簌直疼。
“你如何想呢?”皇後深邃老辣的目光看向惠貴妃,氣勢咄咄逼人。
聽到皇後發問,顧玉青頓時替惠貴妃懸心。
這可真是好大的一個坑啊。
倘若最後定下這幕後主使真的是蕭靜毓,那麼惠貴妃若是說用骨刑懲治真兇,便是與皇後結下不可解的死梁子。
盡管惠貴妃是受害者,可蕭靜毓畢竟是受皇上寵愛的長公主,皇上縱然覺得蕭靜毓不對,可更會因此覺得惠貴妃行事過于歹毒,不念親情。
帝王的寵愛本就善變且寡薄,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斷不可走。
若是惠貴妃寬容大度不與計較,那……畢竟是生死攸關的事情,難免被有心之人利用,生出流言,說這根本就是惠貴妃自己自編自演一出戲,為的就是栽贓陷害長公主。
流言可畏,誰知道能傳出什麼話來。
到時候說不定還要牽連自己這個被惠貴妃賜粥的人。
就在顧玉青為惠貴妃捏一把冷汗的時候,惠貴妃輕啟朱唇徐徐說道:“臣妾相信,此事與合歡殿無關,還是先查清案子再議懲罰不遲。”
縱然就是蕭靜毓要置自己于死地,當着一衆賓客,她也決不能說蕭靜毓就是真兇。
皇上最在乎的就是皇家顔面。
要料理了蕭靜毓何須急在一時,斷不能為此失了皇上的心。
惠貴妃此言一出,皇後心頭蓦然一松。
她真害怕惠貴妃會趁機抓住合歡殿不放。
隻要惠貴妃不糾纏,就算靜毓是真兇,自己也有法子護她周全。
顧玉青心中不禁贊歎惠貴妃機敏過人,這樣的回答再妥帖不過,等于是徹底斬斷了舒妃想要給她挖坑的路。
舒妃哼哼兩聲,扭了臉把玩着手裡的美人扇,不再說話。
閑話一盞,便有宮人行色匆匆奔了進來。“娘娘,合歡殿的一等宮女绯紅自盡了。在她卧房裡找到不少白色蘑菇,禦醫已經看過,正是參放在粥裡毒死玉骊的毒菇。”
此言一出,錦棚内人人目光投向惠貴妃和皇後娘娘。
案件剛剛牽扯出皇後娘娘嫡親女兒長公主合的歡殿,便有合歡殿的宮人自盡,其中蘊意不言而喻。
在坐的都是人精,誰會不明白其中意味。
眼下就要看當事人惠貴妃和四皇子要如何了。
衆人低眉順眼,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
真是出門不看黃曆,竟就遇上這樣的皇家秘聞,誰不知道皇上最為看中的就是皇家顔面。
萬一日後想起此事,發作一番,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