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時雪醒過來時,全身冷汗,房間靜得可怕,隻有淘淘慵懶地躺在床邊閉目養神。這讓她一度懷疑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都不是真的。
她下了床,光着腳靠近窗戶,透過窗戶,她看到那一望無際的海水泛着大朵大朵的漣漪,然而沙灘上什麼都沒有,她揉了揉眼,還是什麼都沒有。
父親走過來,遞給她一碗淡黃色的湯藥,說是可以定神。
她問父親,她是怎麼回到家的?
父親用慈愛的目光看着她,他說跟着淘淘到海灘時她已經暈倒了。
她很想把看到的一切說給父親聽,但她猶豫了,她有點恍惚,自己是不是得了幻想症,這世上怎麼會有鬼怪呢?
“時雪”,父親看着她。
她擡眼,多麼希望父親問一問她暈倒的事,然後她就會告訴他所有的一切。
“早點休息,明天我要去德國一趟,如果你一個人在家害怕,就去市裡你姑媽家住幾天,我回來的時候再去接你。”
她驚訝,父親很少出國的。
之前由于父親著名建築大師的身份,他的一些抽象而藝術的建築設計概念,總是受到各國不同人士的歡迎和邀請,可自從父親花巨額買下這塊依山傍水空地,父親就一門心事都撲在這上面,很少有人請得動他。
“是去做建築設計嗎?”
父親猶豫了一會兒,“嗯,我會盡快回來。”
但父親走後,她并沒有去她姑媽家。
她習慣了安靜,習慣了獨處,習慣了一個人的世界。
第二天她撞着膽子一個人來到海邊,四周甯靜得沒有任何昨夜的痕迹,海水打濕了她的鞋角,身後的城堡在一片碧綠叢中若隐若現,難道昨夜真的是一場夢嗎?
可能真的是一場夢吧,閉上眼,她似乎又聽到藜山上傳來一陣隐秘的聲音。
很快又到了上課的日子。
清晨清冽的空氣浸濕在朦胧的山霧裡,流動的薄霧掩映着遠山與荒遠的森林,殷時雪隻覺有一絲微寒,呆立在在門前許久。
她今天換上了一身學校的制服,烏發依舊掩着她的側臉,紅唇與明眸卻清晰可見。
這次沒有父親開車送她上學,她隻能早起半個小時騎自行車到市裡,然後再坐公交。
對于殷時雪來說,上學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其實她和同學之間的關系一直都不太好,因此總會有些戲劇性的事情發生,而這種“不太好”的關系似乎愈演愈烈了。
至于為什麼班裡的同學都不待見她,可能是因為她性格比較孤僻的原因?或者還有更深層次的原由,連殷時雪自己也想不明白。對此,說不上對上學的恐懼,隻是有些厭惡罷了。
班裡有個叫蔣媛媛的女孩,高鼻梁,飽滿的額頭,喜歡紮着馬尾,每次對着時雪笑的時候總是冷冷扯起一邊的嘴角。
蔣媛媛身後永遠跟着一幫跟屁蟲,整天對殷時雪冷嘲熱諷,隔三差五的作弄她,而殷時雪的默不作聲與從不反抗,更滋長她們整人的氣焰。
大概是由于之前老師安排殷時雪當數學課代表開始。
做為班幹,殷時雪從來沒有管過事情,老師課堂上布置的作業,她也不會再去提醒她們一遍,也不會主動收作業,有多少作業交到她跟前,她就送多少到辦公室。
老師問她,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不交作業,她呆呆地說“沒寫”、“不知道”,因此很多同學總是被叫到辦公室上思想政治課。
有時候,她們的作業沒有寫,就怪殷時雪沒有通知到位,說她心機重,自私自利,自命清高,漸漸的,她們對殷時雪的意見越來越大,她做什麼班上的女生都看不順眼。
殷時雪還記得,蔣媛媛在課堂上站起來,理直氣壯地對老師說“老師,殷時雪根本就不适合當課代表,她隻顧着自己,從來不會幫助同學,布置哪些作業也不通知我們,也不提醒我們交作業,這種自私自利的人當課代表簡直是禍害大家。”
“老師我同意蔣媛媛的說法”
“老師我也同意”
陸依美與左芸也站了起來。
殷時雪以為老師會因此批評自己。
沒想到老師卻對蔣媛媛說,“寫作業交作業是你們自己的事情還要讓别人提醒嗎?你怎麼不讓殷時雪替你吃飯?自己的事情不上心,還有理由怪别人。”
“可是别的課代表都會提醒一下的……”,蔣媛媛不依不饒垂死掙紮。
“就是因為你們抱有這樣的心理才會覺得理所當然,多想想是不是自己的問題,不要為自己不交作業找任何借口……”
老師一手撐着講台,一手指着她們,吼得唾沫橫飛,時不時的扶了扶鼻梁上因動怒而不穩的眼鏡。
那天老師發了很大脾氣,蔣媛媛她們一臉委屈,還時不時的用那種憤恨的眼神瞟着她。
殷時雪沉默着,一言不發,隻是覺得好吵好吵,好想讓世界安靜下來……
後來她主動跟老師說不當課代表了,老師大概也了解,為順從民意,也就換了另一個人當課代表,他叫彭逸晨,一個被蔣媛媛她們稱為校草級别的人物。
從來沒有試圖去了解這個人,有時候殷時雪也懷疑自己是一隻冷血動物,要不然為什麼當所有女生對彭逸晨垂涎三尺連連尖叫念念不忘死心塌地欲罷不能的時候,她卻從來沒有認真地看過他一眼?
偶爾與彭逸晨相遇時,殷時雪也隻是冷冷的避開,沒有任何語言任何表情。當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和彭逸晨唯一的交集,是那天上體育課跑圈時,不知是誰在背後狠狠地推了殷時雪一把,沒有任何防備,身體突然失去重心失去平衡,她猛地往前方栽了下去……
膝蓋磕破了,流了好多血,很疼很疼。
有的人停下來,在一旁看着她,卻無動于衷,有的竊竊私語,有的當沒看到一樣,繼續往前跑。
這時候殷時雪感覺到一個矯健的身影在她旁邊蹲了下來,把她橫抱起來,直徑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去,她感覺他的雙手那麼有力,那麼讓人心安。
她擡頭逆着陽光望着他,明媚的陽光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高高的鼻梁,眼神堅定地看着前面的路,連他額頭上細細的汗珠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從此之後,她就隻記住他的側臉!
然而從那天以後,蔣媛媛她們更是變本加厲的整她。
當班裡的女生聽到數學課代表換成彭逸晨的時候,都炸得沸騰,看到她們一臉興奮的表情,連殷時雪自己都覺得,她們之前為了不讓她當數學課代表而大鬧課堂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老師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彭逸晨慵懶的聲音飄來。
所有的女生都趁此機會觀摩他的顔,而殷時雪則像座石雕一樣,一動不動地望着前方,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老師根本就不理彭逸晨,或者說沒有商量的餘地,隻丢了一句“下課到我辦公室”然後就開始上課了。
從此每天早上收作業的時候,彭逸晨都會走到她跟前,雙手撐着她的課桌,然後開始翻她的作業本。
她并不知道他想幹嘛,她繼續低着頭一言不發,黑色的長發遮住她的側臉,她可以看見彭逸晨關節分明的手指在她作業本上遊離……
“錯題訂正的本子呢?”他突然發話了,聲音像清風那般柔軟。
她低着頭至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手緩緩伸進課桌的抽屜,拿出另一個本子放在他面前,算是回答他的話了。
“字寫得真難看”,他一邊翻她的作業一邊說!
當然,他的話引不起她任何情緒!她還是平靜得不起任何波瀾。
他拿着她的作業就走了。
“你們趕緊交作業,不交就當你們沒寫”,彭逸晨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殷時雪一擡頭就看到蔣媛媛她們又用憤恨的眼神盯着她。
她淡淡地回望了她們一眼,沒有膽怯,也沒有任何情緒,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
就這樣一連好幾天,彭逸晨都會親自到她跟前收她的作業,順便跟她說幾句話,大多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或是嫌棄她的話語,比如說怎麼做錯這麼多題,怎麼遲到了五分鐘。
當然她的回答永遠是“嗯”“啊”“哦”,或者是長長的沉默。
她并不喜歡這樣的特殊“待遇”,這會讓她成為全班女生的公敵。
她不喜歡每天蔣媛媛帶着一幫女生,在她面前指桑罵槐,說她小啞巴心機婊甚至更難聽的詞,她還是希望世界是和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