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你考慮一下明年畢業的事吧。”菲爾公爵一邊翻着伊洛最近的幾次作業,還有他第三年的成績單,一邊平靜地道,“……其他教授最近也一直在問我準備什麼時候安排你畢業,我看了一下你的水平,應該差不多了吧。”
說完,菲爾教授頓了頓。
實際上,沒有人比作為教授的他更了解伊洛的水平,這個孩子擁有非同一般的能量,即使他曾經也被認為是天才中的天才,可菲爾卻很清楚他天生的魔力也無法與伊洛相比較。那孩子是為魔法而生的,尤其是近幾年,他的魔法實力增長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個年輕人會在青春期這段時期魔法增長得那麼快過。伊洛的魔法控制力一向是頂尖的,與他的同齡人不在同一個層次上,可即便是他也在剛剛進入青春期的那段時間遭遇了一段時間的魔力暴走,這無疑是魔力成長過快的表現……
像這樣的天才,到底為什麼會成為孤兒?為什麼會和米莉一起被收養?米莉在劍術上的天賦同樣出乎了菲爾公爵的意料,要知道她的母親艾麗其實并非特别出彩的劍士,僅僅是依靠努力和毅力才達到中等水平罷了……這麼算起來,那位收養了米莉和伊洛的尼爾斯先生竟然一不小心就照料了劍術和魔法方面的兩位天才嗎?!
這未免……太過巧合了。
菲爾公爵不禁陷入沉默,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發呆了好久,伊洛肯定感到奇怪了,連忙重新看向他的學生……然後,菲爾公爵怔了怔。
伊洛根本沒注意到他在發呆……或者說,事實上,伊洛發呆得比他還要厲害。這個銀發的男孩此時正低着頭,目光渙散,一看就知道心不在焉,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伊洛?”菲爾皺着眉喚道。
“……啊,是的教授!”伊洛猛地坐了起來,雙手擺正放在膝上,一臉無辜地看着菲爾教授,然後動了動,才有點不自然地問,“呃……那個,教授,你剛才在說什麼?”
“在說你畢業的事。”菲爾公爵歎了口氣,無奈地看着伊洛,“我和你的期末考官們都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你下個學期去調整一下大課的課程表,将以後幾年的課提前上掉……因為你們是魔王複活後的第一任學生,這方面可能會比較麻煩,我已經跟幾位老師說好,他們可以破例讓你免修,隻要完成課程考試就可以。明年你正好十六歲成年,找工作正合适,唔……還有幾個教授有意向向魔法研究所推薦你,上次交流會以後也有不少人來問我你的事,當然現在說這些還太早……怎麼樣,你覺得你能來得及嗎?要是時間太緊的話,再多一年時間準備也沒有關系。”
“可以的!”意外的是,伊洛非常急切地站起來,在魔王可能複活的消息公布後,伊洛比以往更想要快點畢業,成為能夠永遠保護米莉的傳奇勇者,“我應該來得及的!那個……謝謝你,教授!”
“……不客氣。”
菲爾教授略略點頭道。
……
于是,這一年的暑假,伊洛除了繼續鍛煉魔法、和米莉膩在一起、和米莉找機會約會、晚上打擾米莉睡覺這些按部就班無法删減的重要事項以外,還要抽出時間聯系大課教授、準備最後一年的提前畢業事宜,實在非常繁忙。
伊洛将教授安排他畢業的事告訴了湯尼,湯尼的回信則是簡短的“你終于要畢業了”,根本一點都不意外。
這一年夏天多雨水,從八月份開始,一片巨大的烏雲便籠罩在王城上空,時不時帶來雷雨,使得原本就較為潮濕的夏季變得更為濕熱難耐。氣勢磅礴的大雨使得河水上漲溢出河床,女神河的下遊引發了小規模的洪水,幸好淹沒的隻是幾處沒有村莊的小平原。
因為大雨的關系,皇家護衛隊終于也無法訓練了,改為輪崗值班。米莉在家裡的時間增多,對伊洛來說倒是件好事,他可以纏着米莉的時間無疑變多了,從早到晚都可以一直抱着米莉複習,把頭擱在她肩膀上看書,隻要菲爾公爵、雷克和吉娜等可能出現在這個樓房裡的人看到之前分開就行了。
當然,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情侶不可能毫無破綻,伊洛和米莉中間有過幾次險情,可最終都被混過去了。隻是吉娜似乎對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敏感多疑,每次看到伊洛和米莉之間有比較親昵的舉動(即使是他們特别注意沒有逾越姐弟關系的那種),她就會長久地投注以懷疑的目光,讓米莉和伊洛都很不自在。
這一天,米莉沒有排到輪班,因此留在家裡。菲爾公爵獨自在家裡的工作室裡做實驗,他一旦沉浸其中,一整天都不會出來。于是伊洛就又抱着書在米莉房間不走,趴在地上整理資料,米莉在旁邊保養她心愛的劍和盔甲,因為最近長久陰雨的關系,她必須給劍身上防鏽油,然後擦得閃閃發亮的。
伊洛看了一會兒書,便不自覺地又開始望着米莉的側影發呆。她埋頭做事的樣子在伊洛看來非常富有魅力、非常溫柔,而且說不出得神采奕奕,簡直讓人想要化身為她手上的劍,被那纖細的手指觸碰、撫摸。
突然,米莉的動作停了下來,她一側頭,對上伊洛一眨不眨的目光,臉頓時倉促地一紅,又皺着臉别開,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伊洛已經坐了起來,湊過去,輕輕托住她的臉便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伊洛的吻并沒有太久,他隻是覺得米莉的别扭和溫柔正中心房就親了而已,一觸即離,日常的親昵,帶着莫名和平的氣氛。
米莉的睫毛扇了扇,盡管和伊洛進入現在這樣的關系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可有時對他突然做出的親密舉動仍然會有幾分不知所措……話說回來伊洛倒是越來越習慣了,摔!
伊洛親完她就默默地退了回來,相當随意地坐在地上。他看了眼窗外,忽然道:“最近好像總是下雨啊……不知不覺都下了快要半個月了。”
米莉稍稍一顫。
事實上,這場雨跟伊洛也并非毫無關系……随着伊洛離成為成熟魔王越來越近,蛇最近就開始提醒他的魔法已經無法完全掩飾了。
現在是時候讓伊洛一點一點準備接受事實了。
想了想,米莉頓了頓,回答:“嗯……前段時間,我在集市上聽到有年紀大的人說,像這樣的雨,隻有魔王複活之前才下過。要不是隻有王城這一帶在下的話,他們都要誤認為是魔王複活的征兆了。”
伊洛的手抖了抖:“……我不記得了,魔王複活時還會有這樣的現象啊?”
“嗯。”米莉點了點頭,小心地觀察伊洛的表情,“……等到魔王力量比較強大的時候,這樣的雨下完,除了女神河之外的河流都有可能被黑魔法腐蝕。”
伊洛低頭,若有所思:“……是嗎。”
“嗯。”米莉看着伊洛,忐忑地問,“那個……你有想到什麼嗎?”
“雨太大了,不能出去約會,好煩啊。”
“……”
說着,伊洛抓過米莉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吻,笑道:“當然和你在一起的話,不管什麼地方都很開心。等天氣變好以後,我們再一起偷偷出去玩吧……嗯……到時候就跟教授說是普通的郊遊什麼的。”
……
從米莉房間出來,伊洛緩緩收起臉上一直挂着的不讓姐姐擔心用的乖巧的笑容,沉重地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色。
雖說時間已經是黃昏了,可實際上這樣的雨勢模糊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不依靠鐘表的話,根本無法分辨時間。嘩啦啦的雨聲充斥着每一寸空氣,到處都是潮濕的氣息。
伊洛憑着比一般人更加敏銳的對魔法的洞察力,早已感覺到了這每一滴雨中微弱的魔力。更糟的是,那些魔力讓他感到熟悉。
瓢潑大雨仿佛下在了他心上,伊洛的心情十分沉重。
置身天地間,他突然對自身産生了懷疑。頭腦裡十二年的空白亦忽然鮮明起來,他到底是誰,來自哪裡……他有自己真正的雙親嗎?
他是被尼爾斯先生收養的孩子,姐姐應該不會騙他,她的愛和溫暖也如此真實。可是,被稱作是天才的魔法實力、被吸引來的黑魔球、帶有他氣息的暴雨……還有……他的紅眼……
伊洛清楚自己最近總是患得患失,不知是不是畢業前期面對未來的不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要想太多反而會比較好,等雨停了事情就結束了。
伊洛不由自主地站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兒毫無停意的大雨,良久才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
這一晚,伊洛睡得并不安穩。淩晨時分,外面的雨還在嘩嘩嘩地響着,他忽然覺得有什麼毛茸茸的觸到了自己的耳朵,有點癢,下意識地伸手一抓――
“叽!”
“噓!小聲點,陛下要是醒過來的話,你就要被那位大人吃掉了!之前有幾個堅持想要和陛下告别的同伴已經……啊,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快走吧!等陛下真正覺醒,他一定會帶領我們的!等一下不管風有多大,都要記得不停地往南方飛,看到河就沿着河的上流走,知道了嗎?要是我們等下被吹散,你自己也能找到我們!”
“叽叽叽!”
“嗯!走吧!”
聲音消失了,伊洛将眼睛睜開一條縫,隻見什麼扇着翅膀的東西消失在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