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啟程,今日陰雨綿綿,春天就是這樣,雨下個不停。
官路上泥濘不堪,兩旁隐有綠芽新發,遠處村落炊煙渺渺,群山疊起。
此去向南,越走越暖。這個時空有三個王朝:東鳴、西麟、南壽,北地太冷,隻有少數蠻夷部落,不成國界。我們所處南壽朝,夾于其他兩朝中間,論土地面積和軍事能力均處劣勢,但富庶。西麟朝最為強大,東鳴次之。近十幾年三國相安無事,偶有戰亂都以一方割地賠償等方式結束,南壽朝也是在近幾年間國土面積越來越少。
南壽有城23座,大小縣城不計,國都設于康壽城,位于正南方向。
近晌午,我們一行人在一處茶攤歇腳。此時雨漸停,天仍蒙。
這種天氣,趕路的人不多,但方圓幾十裡隻此一個茶攤,所以還是聚集了一些人。有幾人成行的商旅,有趕路的夫妻,還有些落魄的乞丐,在旁乞讨。
天氣沉悶,各自的心情也不好,茶館中除了嘤嘤叫的嬰兒和乞讨的聲音外,隻有茶杯碰撞的聲音。
“踢踏踢踏……”馬蹄聲由遠及近。
近前,兩個官兵打扮的人從馬上胯下,直奔茶亭。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樣貌普通,皮膚黝黑,兩人嬉笑推搡行至人前。
“給官爺上最好的茶……哈哈。”那個矮胖的人高聲喝到。
坐到空位前,還一腳踢開了一側乞讨的爺孫二人,兩人灰溜溜的跑掉了。
此時茶攤的客人更沒了聲音,表情嚴肅。
我瞧了眼張伯和孫福,兩人對我們微搖了搖頭,低頭不語。小李子在旁蹙眉橫對兩人,不過視線讓李嬸擋了下來,變不再動作,但臉憋的微微發紅。
兩人說笑一刻,都是些窯子娘子的話題,不堪入耳,已有幾桌客人悄然離開。
不一會兒,但見二人茶歇後準備離去,我剛要為之慶幸。誰知二人忽而折返,走到店家處攤開手。
這是要付錢?
誰知店家老漢,顫顫巍巍的放到那高瘦官兵手裡些什麼,旁邊的少年忽的有些激動,卻被老漢攔下。
矮胖官兵手放在腰側的佩刀上,對少年揚了揚頭,随後兩人笑着揚長而去。
“這該死的官兵,簡直比土匪還甚!”
當馬蹄聲遠去,茶攤上漸漸有人憋不住,發出了感慨。
“可不是,現在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我聽說,今日田地賦稅又上漲了,還叫不叫人活!旁邊一桌趕路的農夫憤憤的說着。
“不僅是賦稅,我們這商家更是難啊,不僅賦稅越來越高,還有當地城府縣府的多層瓜分,一年下來,也就勉強糊口。”旁邊一桌商旅人士接着話茬。
“是啊,誰讓當今皇上沉迷女色,讓狐猸子勾去了魂兒,這大半個南壽國都是那賤人親戚的天下了,這小小茶攤,恨不得兩三天來收次稅,還能有好!”旁邊店家少年,臉上忽紅忽白,無盡憤慨,手上握拳。
老漢忙用手捂住少年的嘴,左右探看。
衆人微微一愣,随後都默然低頭喝茶了。
過了一刻鐘,我們又踏上官道。
馬車内,小李子自上車開始就沉默不語,手中拿着的那本書也沒有翻過頁,若有所思,眉頭輕促。
“李嬸,剛在茶攤,那些人說的是什麼啊?”過了好久,我還是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我是知道賦稅高的,否則也不會從小到大挨餓了。前些年收成不好,險些餓死都是常事,這些年收成好了,王家村的人也是隻能勉強溫飽。這也是我決定往出走的原因,在那個村子,可是無出頭緻富之日。
但看到今天這一幕,多少還是有些心寒,沒想到,官兵竟能逼人至此。簡直不如流氓,這南壽國究竟是什麼情況。
聽到我的話,李嬸歎氣不語。
雨已停,馬車的前簾開着,聽到我的話,孫福回頭看我們一眼,沉沉的開口。
“10年前,自大将軍被貶之後,城裡有好些個官兒都被查了,或被流放,或被處死。都是些清明的好官啊!其間有幾位大臣還嘗試跟皇上谏言,可也都沒什麼好下場。整個京城,一下子少了好些人。随後的幾年,貴妃吳氏一族不知不覺的就起來了,不僅在京城,在各地都有他們一脈。吳氏這些年仗着皇上的獨寵,誰都不敢把這吳氏一族的罪責告訴皇上,才讓他們如此猖狂。”孫伯娓娓道來,言語中滿是憤恨。
“5年前,老爺試圖跟皇上谏言,被皇上在朝堂之上怒斥,回府後一病不起,拖了大半年便去了。”孫伯抹着淚,語氣激動。
小李子的外祖父過世,我是知道的,在臨行的前兩天張伯聽孫福說的。小李子一度很傷心,聽李嬸說,當時逃難,多虧夫人娘家的幫助,這個老爺對夫人和小少爺很好,但由于當時位任京城三品儒官,沒有那麼大的權利幹涉大将軍的案子,所以隻能在有了結果後默默的在背後幫助,不想,确已過世。
看來無論是何時何地,都有政治的犧牲品,都一樣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