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息之後,我就覺得頭頂的刺疼增加了幾倍。一根長釘挑開了我的頭皮,緊擦着頭骨一點點往後刺入,溫熱的鮮血順着我的眉心分作兩行流落下來,挂在我的眼皮上不斷滴落……
檀越雖然看不見我這邊的情景,卻能從牆上的虛影中看到我的頭上被釘了釘子。
一向冷靜的檀越厲聲怒吼道:“畜生――住手!給我住手――”
鬼魂充耳不聞,檀越一聲狂嘯:“隻要我檀越不死,必定拘禁你們的魂魄,用陰火日夜焚燒,此誓天地可鑒!”
“咔擦――”
山洞外忽然風雷狂做、電閃雷鳴,九霄之上劈落的雷光在兇宅窗外乍明乍暗,高達兩層的兇宅竟在雷聲當中微微震顫,積落在房梁上的灰塵在雷聲震動之中簌簌而下。
“血誓――”
房間裡忽然有人尖叫道:“殺他!先殺那個叫檀越的,不能讓他的血誓應驗!”
牆上的鬼影忽然調過頭,向檀越蜂擁而去。片刻之後,檀越身上就冒出了十幾道刀痕,就像有人亂刀砍向檀越的身軀。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痕迹同時出現在道袍上,卻沒能撼動檀越半分。
“絞殺!絞死他!”
那人聲嘶力竭地喊過之後,檀越的脖子後面立刻傳來一聲牛筋扭動的巨響。
古代的絞刑,不一定非要把人吊死,也可以把一張長弓套在人脖子上,用弓弦勒住咽喉,劊子手奮力扭動弓背,收緊弓弦達到絞殺死囚的目的。這種絞刑,不但死者痛苦不堪,而且會擰斷死者的頸骨,屍體的腦袋會一直垂在膀子上,再也擡不起來。
我聽見弓弦響動,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道袍的領子不算太高,能不能擋住影咒?
我使勁轉動着脖子,扭頭往檀越身上看了過去。他的脖子後面已經出現了交叉形狀的勒痕,人也跟着沒了動靜。他的咽喉肯定是被勒住了,想喊也喊不出來。
“檀越,運氣護住咽喉……”我話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後悔過!我點住了檀越的穴道,他沒法兒運氣護體,咽喉肯定會被絞斷……
忽然,檀越背後猛地傳出嘎嘣一聲脆響,緊跟着又是兩聲像鞭梢抽動空氣的聲音隔空傳來――弓弦斷了。
我剛松了口氣,檀越就緩緩擡起頭來:“還有什麼本事,一塊兒來吧!”
“給我……給我……”那人連着磕巴了兩下之後才厲聲喊道:“給我活剮了那小子,讓他死!”
他聲落不久,我就覺得胳膊上傳來一股涼意,緊接着一塊菱形的皮肉就在我的視線中翻了起來。被割開的肉皮慢慢地卷了起來,像肉卷一樣貼在我的胳膊上。成行的鮮血順着我的手臂不住滴落時,鑽心巨疼也開始接連不斷地沖擊我的精神。
“住手――給我住手――”檀越厲聲怒吼道:“有什麼本事,沖着我來!”
那人冷笑道:“隻要你撤掉血誓,我就放了他。”
我也跟着怒吼道:“不能撤!是我兄弟就給我報仇,一千一萬倍的從他們身上找回來!決不能撤掉血誓!”
血誓天鑒,鬼神共監,可以發誓卻不能無故撤銷,除非能找到讓鬼神信服的理由,否則就是戲耍鬼神。輕易撤誓,就算不死,也會受到鬼神嚴懲。
那人哈哈笑道:“兄弟……我呸――就算你不說,檀越也不見得會撤銷誓言,他怕受到鬼神的嚴懲!你正好給了他一個借口,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讓你死了!”
“放屁!”檀越立刻暴怒道。
“别上當!”我差點兒被檀越氣死:“你怎麼跟個女人似的,人家挑撥兩句就生氣?”
“哈哈哈……”那人大笑道:“那好,我什麼都不說了。給我一刀一刀地割,把肉片都拿過來,扔到檀越眼前,直到檀越答應撤誓為止……”
“住手――”檀越厲聲叫道:“我撤誓!你們住手啊!”
“那可不行……”那人嬉笑道:“怎麼也得割下三五片肉之後再說!誰讓你剛才那麼嚣張,可吓到我了。”
“你混蛋……”
“你可以死了!”就在鬼魂手中的利刃快要再一次削開我的皮肉時,杜渺忽然把雙手拿了出來,兩手結印一聲怒吼:“破――”
我耳朵裡頓時傳來一聲像是玻璃炸碎的聲響,印在牆上的鬼影一瞬間炸得四分五裂。炸開的鬼影就像被點燃的黃紙,帶着燃動的火光,紛紛從牆上飄落了下來。
我一下恢複了自由。杜渺解開檀越的穴道後,檀越立刻飛身竄到我附近,抓出一把金瘡藥,看也不看地按在了我的傷口上。
“你破了影咒?”那人厲聲叫道:“你是誰?”
“在那兒!”杜渺擡手指向坐在桌邊的兩具骷髅時,穿着馬褂的屍骸身下陡然傳來一陣機關轉動的聲響。沒等我和檀越沖到對方身前,那具屍骸就連帶着身下的椅子一塊兒沉到地下去了。
我不等機關閉合,縱身一躍,跟着跳進了地洞當中。檀越、杜渺緊跟在我身後,接二連三地跳了下來。
機關下面并不算深,我差不多滑出五六米之後,就落進了一座天然形成的岩洞。我雙腳剛剛着地,腳掌下面就傳來一陣骨骼破裂的巨響。等我從身上掏出火機點火再看時,看見的卻是堆積在岩洞中的累累屍骨。
數不清的骨骸像是被人随手扔在洞裡,不僅雜亂無章,而且大多數支離破碎,似乎生前曾經承受了難以想象的折磨。
檀越借着火機的光亮,伸手摘下牆上的一個火把,對在火機上點了起來。這下岩洞中的情景又更加清晰了幾分,但是先前逃走的那具骨骸,卻已經不知去向了。
我轉頭向杜渺問道:“你能不能把那具骨骸找出來?”
杜渺冷笑道:“他以為自己躲在骨頭堆裡,就能逃過一劫。想得美!給我三息時間,就能把他抓出來。”
杜渺話一說完,兩隻手同時在空中搖成了一片虛影,挂在他手腕上的銅鈴立刻發出陣陣刺耳曆嘯。銅鈴上的嘯聲很快就化作一片肉眼可見的聲波,向累積如山的屍骸上覆蓋而去。
“啪――”
一具被鈴音掃過的骸骨在我們眼前炸成了碎片之後,骨骼爆裂的聲音就像鞭炮一樣,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滿地骨骸像是被狂風掀起的浪花,層層疊疊的向遠方蔓延而去。骨浪不時間爆出的粼粼綠火緩緩浮上天空,在空中輕盈躍動。
片刻之後,岩洞深處陡然傳來一聲怒喝:“朋友,都是咒門一脈,何必趕盡殺絕?”
杜渺充耳不聞,雙手晃動越來越急,地上的骨骼瞬間被掀起了三尺,如同海嘯般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碾壓而去。
對方尖聲叫道:“住手,住手!你想逼我跟你同歸于盡嗎?”
杜渺冷笑道:“你有那個本事大可以試試。”
“好好……”那人狂叫道:“我殺不了你,可我能讓自己魂飛魄散!隻要我死了,那個檀越就無法完成誓言,到時候,他一樣要受到鬼神嚴懲!嘿嘿……”
我心裡頓時一驚,如果杜渺真的把那個老鬼給逼到魂飛魄散的程度,檀越該怎麼辦?
“你沒那個機會!”杜渺怒吼之間,他前方的骨山忽然迸飛而起,紛纭白骨之下頓時露出了一口棺材。
老鬼見自己藏不住了,幹脆破棺而出,一掌擊飛棺蓋之後,腳踩着棺材兩側立在遠處,一隻手按在自己的天靈蓋上:“給我住手,馬上從這裡退出去,否則,我立刻炸碎自己的魂魄!”
“拿下!”杜渺冷喝之間,四隻頭生雙角、面目猙獰的羅刹惡鬼憑空出現在了老鬼身後。
其中一隻羅刹鬼張開五指抓住了對方的腦殼,猛一用力,把他的腦袋給捏得四分五裂。其餘羅刹出手如電地把對方的鬼魂從屍骸當中拖拽了出來,用一根鍊子鎖住,像是拽狗一樣拽到了杜渺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