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回家找老核桃。
可是等我回家之後,老核桃卻已經走了。他臨走之前,也不知道用的什麼辦法,把我弄回來那件道袍給改了,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了炕上,下面還壓了三千塊錢。我知道,那應該是他所有的積蓄。
他走的時候,什麼話都沒留下,隻給我畫了一幅畫,上面是一隻展翅高飛的雄鷹。
老核桃跟我說過,盤山鷹就跟山裡的大雕一樣,等到鷹崽子長成了,老鷹就會跟它一南一北的往不同方向飛,從此之後老死不相往來,讓鷹崽子自己找自己的地盤。
“等你出師之後,我也會離開你,再不相見。”
我以為老核桃是說着玩的,沒想到,他竟然玩真的,還走得這麼決絕。
他可能早就計劃好要走,隻不過擔心我能不能從山裡回來,才一直拖到了現在。
老核桃會不會大限将至了?
他說過,壽命将至的盤山鷹,臨死之前都會找個地方自己埋了自己,絕不會讓人看見他們因為虛弱而倒下。老核桃已經九十多了,他不會是……
我心裡一疼,翻箱倒櫃地找起了東西。直到我發現老核桃并沒有留下他的十八把飛刀之後,才松了口氣。
他要是留下了飛刀,就說明,他真的大限将至了;他沒把最後的家底留下來,就說明,他早晚有一天還會來找我。想到這兒,我的心裡還好受了一些。
可是,等我打開道袍的時候,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老核桃把道袍改成了一種當時遊戲裡流行的樣式。那時候,隻有縣城才有網吧,我們村隻有一台電腦,還是像寶貝似的,拿箱子鎖着。
我不知道老核桃用了什麼辦法才弄來了這套衣服的款式,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是說軟話求人了,不然誰會給他找圖樣兒?
雖然,這些年老核桃帶着我縫縫補補的事情沒少幹,但是他總覺得,衣服這東西能穿、不露腚就行。有時候他補完的衣服,我還得想辦法再補一遍。
沒想到,老核桃臨走之前,還特意給我做了一件衣服。
我從小是個孤兒,老核桃是我師父,也是我父親。他不聲不響地走了,說不難受,那是假的,我再怎麼堅強,也需要适應一段時間。
我在家住了一個星期之後,找到了高大頭,從他那兒拿了兩萬塊錢酬金,并且一再叮囑他時不時到家裡幫我看看老核桃回來沒有,才帶着排骨進了城。
本來,高大頭想讓我留下來跟他幹活兒,但是我不想就這麼窩在山裡,一輩子總在山上晃悠,或者靠跳大神過日子。
為了避免高大頭找我,我幹脆走得遠遠的,帶着排骨一路北上,過了好幾個城市才安頓了下來。
等進了城,我才發下,就我兜裡這點兒錢,想要在城裡落腳還行,想活下去,卻比登天還難。
那時候,我到處找工作,可是像我這樣沒技術、沒學曆的人,到了人才市場連狗都不搭理我。最後,我實在沒辦法了,就在力工市場附近支了個卦攤兒。
沒多久,我就成了力工市場裡的異類。整個力工市場,就沒有一個人像我一樣,左邊擺着卦攤,右邊扔着木匠工具的。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但是算卦的人少,我就得什麼活兒都接上一點兒。要不然,别說喂排骨了,就連我自己有沒有飯吃都還不一定呢!
那天,我正閉着眼睛靠在牆角上等活兒,忽然聽見有人在我身邊笑了一聲:“你看那個算卦的真有意思,身邊帶着木匠工具。手裡還在搓核桃。好像好友那麼一點仙風道骨的樣子哦?”
說話的是個女的,聲音挺甜,我卻沒睜眼看她。一天到晚這麼說話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挨個兒都搭理一遍,嗓子都能說啞了。
很快我就聽見有人不屑道:“兩塊錢算一卦的貨色,有什麼好看的。這樣的人,火車站邊上多了去了。”
女孩好像有點兒不服:“你看他卦攤上的字寫得多好,沒有七八年的功底兒下不來。我看他不像騙子。”
“現在騙子哪有說自己是騙子的?再說,你怎麼知道那字就是他寫的?”那人冷笑道:“咱倆說話這麼大聲,你當他聽不見啊?他那是閉着眼睛裝高人呢!”
“哼!”女孩不高興了,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那男的大概因為被女孩當衆甩臉色,覺得丢了面子,一股火全都發在我身上了,幾步走到我卦攤前面,往我卦筒子上踢了一腳:“哎!起來!”
我一睜眼睛,朝對方瞪了過去:“你有事兒?”
我殺過人,也斬過鬼,真要發火,眼睛裡就會不自覺地帶上殺氣。那人被我吓得連退了兩步,才站了下來。
這時候我才看見,踹我攤子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身後還跟了兩個保镖,看樣子有點兒身份。剛才跟他說話的那個女孩大概隻有二十冒頭兒,長得挺漂亮的。她一看那男的踹了我攤子,趕緊跑過來拉住他的胳膊:“你怎麼這麼大火氣啊?你這是幹什麼?别惹事了。”
剛才那男的确實被我吓住了,可那女孩一過來,他立刻又拔直了腰闆兒:“沒事兒,沒事兒,我就是找他算個卦,看他算得準不準。”
那女孩看了看周圍,才慢慢松了手:“算就算吧,你可别欺負人啊。”
“看你說的,我哪能啊?”那人從兜裡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往我眼前晃了晃:“你給我算一卦,算準了,這就是你的。”
我掃了對方一眼:“你想算什麼?”
那人笑着把錢扔在我的攤子上:“算什麼都行,隻要立刻就準,我馬上給錢。”
“我算你,走出三步就得摔一個跟頭。”我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你有病吧?”那人一下站了起來:“我這麼大人了,走平道兒能摔跟頭?我現在走三步給你看看,要是不摔,我馬上砸了你攤子!小月,你别攔着我,我今天非得跟他較個勁兒不可。”
那人推開攔着他的女孩,轉身向我喊道:“你睜大眼睛看着!”
“看不看,你都得摔。”我連眼睛都懶得睜。
“大夥都看着啊!一步啦!兩步啦!三……哎呀――”
我估摸着他走到了第三步的時候,打了一個法訣,蹲在牆角陰影裡的一個遊魂野鬼立刻伸腳絆了那人一下,他當場一個跟頭摔在了地上。
那人還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時候,我已經把他扔在攤子上的錢收起來了:“錢是我的了。”
“不算!”那人扶着保镖站了起來:“這回肯定是你蒙的!再算!這回算對了,我翻倍給你錢!”
“那行。”我不緊不慢地道:“你再走三步,還摔跟頭。這回是臉朝下摔。”
“我就不信了!”那人一把推開保镖,大步往前走了過去。
這回他沒往牆邊上走,遊魂不敢出去絆他。我不動聲色地從地上摳下來一個小石頭子,趁他邁出第三步的時候,悄悄彈上了對方腿腕子。
那人被我打得腿上一麻,一個狗啃食栽在了地上。要不是他身邊的保镖手快,他最少也得摔得滿嘴是血。周圍看熱鬧的人頓時一陣哄堂大笑,那人臉紅脖子粗地站了起來:“你再算!我就不信……”
“算了!别算了!”那個叫小月的趕緊拉住他:“别算了!你跟一個算命的較什麼勁兒啊?”
“不行!”那人估計是不想在女人面前丢面子:“我今天非得跟他弄出個四五六不可!”
這時候,他的保镖也跟了上來:“老闆,咱們遇上高人了。好漢不吃眼前虧……”
“高人?就他?”那人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好幾度。
“小點兒聲……”保镖恨不得過去捂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