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她這邊一有響動,關雎爾很快探出腦袋張望一下,随即拿毛巾牙刷出來,凄婉地叫了聲“樊姐”。樊勝美差點兒心軟,可一眼看到她正好端着一隻裝滿衣服的整理箱,而關雎爾都沒伸手扶一把,她又恢複了灰心喪氣。她端莊大方溫暖和諧地來了句:“早點兒睡。”便目不斜視地進了自己屋子。
關雎爾欲言又止,站那兒發了會兒愣,沒去洗手間,卻又回去卧室。樊勝美看了冷笑,看樣子關雎爾又想請教她,又不肯降尊纡貴主動提出,這當兒還擺着臭架子等她死皮賴臉湊上去問大王有何指教。想想關雎爾在安迪面前的主動态度,樊勝美不禁自傷,人家小姑娘看不起她呢。樊勝美臉上又紅熱起來,她這輩子都活了些什麼啊。
關雎爾回到屋裡,萬般糾結地打開手機,反正此時已經可以确定,謝濱不會再打電話給她。她把玩着手機,越想越傷心,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手機上,手背上。她翻手捂住嘴,不讓哭出聲來。
樊勝美辛辛苦苦将雜物搬回自己屋裡,拍拍手看一眼緊閉的小黑屋的門,想到那間屋裡已然入住一個陌生人,她心裡挺失落。此時她臉上已經退燒,坐鏡子前卸妝,隐約似乎聽到關雎爾屋裡傳來悶悶的使勁兒憋住的嗚咽,她心裡歎了一下,終究是抵擋不住,将卸妝乳塗滿整張臉,走出去敲關雎爾的門。門倒是應聲而開了,果然,見到兩手捂臉的關雎爾。
“小關,明天安迪結婚登記,你有沒有表示一下?”
關雎爾驚得露出兩隻淚眼,“啊,給鬧忘了。哎呀,哎呀,怎麼辦。”
“就知道你忘了。即使明天早起送安迪上車,給個大擁抱祝福也是很不錯的,心意到了就行。我問了安迪出發去機場的時間,回頭提醒你起床。”
“好的,樊姐,謝謝。”
樊勝美見關雎爾又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一個字都不說,心裡真想甩袖而去,可終究是心軟,還是開口自認犯賤地殷殷詢問:“想說什麼,盡管跟樊姐說。”說完就恨不得打自己耳光,可伸出的手卻關了關雎爾卧室的門,免得聲音傳出去。
“難以啟齒呢。我再也不奢望戀愛了,一次醜人多作怪已經夠顯眼,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這有什麼可難以啟齒的。撞車、誤會,誰沒碰到過。打打鬧鬧才是我們普通青年的戀愛。”
“可是,你、安迪、曲曲的男朋友們,會在你們剛剛撞車後扔下你們不管嗎?多大的誤會,他怎麼可以一走了之?說到底,是我醜人多作怪,自作多情。”
“要不,樊姐約一下小謝,禮拜六見個面談談,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即使殺人放火也得讓人有個申辯的機會啊。”
“不用談了。我不會再自取其辱,我有自知之明。”
“唉,我看一定有曲折。你别這麼武斷。”
“再有曲折,撞車後也不可以把我扔在醫院一走了之。”
樊勝美聽着,覺得關雎爾此時所言與此前對安迪所言略有不同,跟安迪說話時,關雎爾還為謝濱辯護呢。可是她不能指出,隻得再三撫慰作罷。可是不再啜泣的關雎爾兩眼空洞,樊勝美看着很擔心。這一刻樊勝美早原諒了關雎爾不替她看顧整理箱,換她萬念俱灰的時候,對什麼也都是視而不見的。
可是樊勝美一走,關雎爾心裡又推翻剛才的想法。當時兩人一起出的車禍,謝濱也正需要女友的安慰,可她卻魯莽地奉上前單相思一枚,謝濱怎能不大受刺激。
關雎爾的一顆心搖擺不定,怎麼也睡不着,索性捧着電腦上網瞎逛。她忍不住在微博寫下一句:美好得不像是真的,那基本上就不是真的。
另一個失眠的人謝濱看見,一張臉頓時變色。
安迪準時起床,拉開窗簾,窗外透入晴好的天光。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從此她和包子将成為法定的一家人。但這隻是其一。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從此将有親人。未來會怎樣,她不知道。她與包子會不會永遠相看兩不厭?她的孩子是不是正常人?全都是未知。可現在她有愛人攜手,未知便成了希望。有希望的未來總是令人憧憬的,猶如窗外春天的晨曦,絲絲毫毫都令人心生愉悅。怎能不樂觀。
她毫不猶豫決定給鄰居們一個彌補的機會,她結婚,她們必須有所表示,否則似乎太不符合朋友的道義。
她才發出短信,一個電話便進來,是樊勝美在那端唱歌,“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
安迪趕緊過去開門,果然見樊勝美與關雎爾等在門口,樊勝美笑容滿面地将一隻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給她,關雎爾狀态很差,眼皮紅腫,額角又有痘痘群隐隐萌發,但關雎爾幹淨利落地撲上來就是一個擁抱。在朋友滿滿的祝福聲中,安迪覺得朋友的擁抱也很溫暖。
樊勝美請了假,專程送安迪去機場,關雎爾沒準備,打算送她們到大門口上出租。安迪才剛将行李箱拖出來,樊勝美便快手搶了過來,順手還整理好安迪的兇針。等她全套動作完成,關雎爾都還沒伸出手。樊勝美一看才釋然,顯然關雎爾嬌生慣養的,從來有父母前呼後擁地伺候着,她沒有培養出舉手之勞的習慣。
關雎爾沒有幫她挪整理箱的意識,同樣也沒有幫安迪拉一下行李箱的意識,大小姐從不伺候人,一視同仁。樊勝美笑眯眯地挽着關雎爾一起走出門。
天還很早,小區道路上來來往往的是鍛煉回來閑雲野鶴般的人們,和眼睛都沒睜開的學生。因此大門口身形筆挺的謝濱就顯得非常突兀了。安迪先老遠地看見了,“謝濱?”她扭頭看向關雎爾,“看見沒有?大門口,立柱邊……”
關雎爾與樊勝美都屬于輕度近視但死活不肯戴眼鏡的,安迪還得給關雎爾指點方位。可安迪再擡頭看立柱,發現人迹已渺。面對樊勝美“在哪裡在哪裡”的追問,安迪郁悶地道:“一轉眼人就沒了,溜得飛快。”
樊勝美問:“你确信沒看花眼?”
“我看花眼也隻會看到包子,不會看到不熟悉的謝濱。走過去問問保安便是。”
“我……對不起,安迪,我不送你上出租了。”關雎爾早在聽見安迪輕呼“謝濱”時已手足無措,鑽到安迪身後。“安迪,祝你幸福,一定要非常非常幸福。”
“他來幹什麼?這會兒我和小樊都在,你盡管跟我們出去,别怕,有什麼事我們對付。”
“我心裡沒準備,不是怕。我走了,對不起,對不起。”關雎爾逃也似的跑了。
連樊勝美都問:“既然千方百計地脫身,這會兒又來幹什麼?來了又為什麼逃走?難道是真感情,卻實在有無法說出口的困難?”
“愛得不夠,棄之可惜而已。”安迪覺得自己不可告人的身世比謝濱的灰暗多了,可自打認定包子後,她就沒想到過放棄,包太想玩什麼把戲,她一概奉陪,對包子也并不隐瞞。
兩人正好走到大門口,四周圍看看,早已不見謝濱身影。樊勝美早嬌笑着上去向保安打聽,果然,保安給了一個肯定答複。樊勝美疑惑,短信提示了關雎爾。“小關還得一個多小時才出發上班,小謝這就等在門口。早那麼久,隻為見伊人一面。哇,這是我多年未得的待遇了。我立馬立場動搖,倒向謝濱。”
“你這牆頭草。我可以打開禮盒嗎?有沒有風俗上的規矩?”
“沒規矩,你打開吧,我早等着你打開呢,本來就是送你的,随便你處理。”
安迪上了出租後才小心打開包裝,見裡面是一對隻有手指頭大的杯子,一隻粉藍,一隻粉紅,用一根紅色粗繩拴在一起,挺精緻好玩。樊勝美解釋道:“我這一年馬馬虎虎學了點兒軟陶手藝,好不容易才做出這兩隻稍微像樣點兒的杯子,嘻嘻。我們那兒結婚要喝交杯酒,酒杯用同心結串起來,寓意永結同心,白頭偕老。這兩隻杯子雖然小得都不夠放一滴酒的,但我們圖個吉利喜慶。”
“太好了太好了,我現在特迷信,凡是風俗說吉利的東西都要。我系項鍊上。”
樊勝美哭笑不得,“可别,這做工太業餘,隻能騙騙你。我替你系到手腕上,别招搖出去,咱暗搓搓自己吉利。”
“我昨晚還糾結你們對我結婚這麼重要的事全都沒反應,又不好意思讨要你們的祝賀,原來你早用心準備好這麼大的驚喜。我太開心了,真想不到跟你們住一起,竟然能得到你們真心對待。真激動,真的激動。”
樊勝美又歡喜又驚愕,想不到安迪高興起來像個孩子。她若有所悟,難道包奕凡一早看清安迪職業形象背後的天真?毫無疑問,如此真摯的天真誰不喜歡呢。她不禁想到自己總喜歡表現得老謀深算八面玲珑,大概隻有王柏川那等傻小子才吃那一套了。樊勝美不禁臉上又一陣火燙,過去自以為精明,實則大錯特錯。
安迪受樊勝美禮物的鼓勵,厚着臉皮打電話給曲筱绡。“嘿,我今天結婚,你什麼表示?就等你了呢。”
“我在開車,在開車,車上還載着我家太後,事關重大,停車再跟你說。”
“有表示?”
“當然有,你我什麼關系啊,我沒兄弟姐妹,你就是我親姐姐。”
電話那一端,戴着墨鏡的曲母等女兒放下電話,道:“我還是半路下車吧,我沒心情。”
“沒心情我才要一步不離跟着你呢。但安迪的要緊事我必須到場,隻能打包把媽媽帶上。”
“跟你說了,媽媽沒事。你好好去玩,别挂念媽媽。”